三巡,寶玉有點暈,想去方便一下,薛蟠沒留小廝侍候,想陪他一起去,寶玉白他一眼,我這麼大個人連茅房都找不著?
薛蟠只好給他指路,然後又回到酒席上摟著金榮繼續灌酒。
上完側所出來,溼潤潤的風一吹,原來昏昏脹脹的頭腦頓時清醒了不少,他乾脆放慢腳步,開始欣賞起滿園子的荷花來,偶爾撿起一顆石子扔進湖裡,打散正膩在一起游來游去的兩隻鴛鴦。
園子裡的三座雅間外形是一模一樣的,他光顧著玩兒了,不知不覺就走錯了地方,剛納悶怎麼把窗子關起來了,就聽見裡面有兩個男人在說話。
雖然說非禮勿聽,但如果聽到“賈府”這兩個字了,他還能走得動才怪。
只聽一個男人問道:“賈府含玉而生的那位公子,可有什麼奇異的地方?”
另一個男人低沉地笑了兩聲,語氣中充滿嘲諷:“只不過長得出比較出色罷了,酒囊飯袋一個,天天只知道在聲色犬馬,別說科舉出仕了,四書五經都背不全,讀書也只喜歡莊子那種消散的東西,賈家是指望不上他了。”
寶玉緊緊地握著雙拳,手背上青筋暴跳,恨不得立馬衝進去給那個男人一拳,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以前的賈寶玉就是這副得性!
“如此一無是處?”
“……也不是一無是處吧,至少,他的相貌是非常美的,我見過的孌童優伶裡,還真沒人比得上。”
“吃了?”
裡面的人又低笑了兩聲:“沒有,如果他能清明一點,也許我會試一試的。”
咯嘣一聲,寶玉的牙根差點咬斷了,你以為你是誰?賈寶玉再不成器,也是公府少爺,輪得上你嫌棄?
裡面稍微安靜了一下,就聽到有人嘆息:“元妃要是知道她弟弟如此不爭氣,還不知道該怎麼失望呢。”
裡面的人但笑不語。
寶玉從惱怒中回過神來,又被元妃這兩個字嚇了一跳,有幾個人敢這樣無所避諱地提及元春的名號?難道里面的人是……皇上?
微服私訪?吃飽了撐的吧?皇帝就算微服私訪,那也是帶著浩浩蕩蕩一群人護架,誰真的會單槍匹馬一個人出來?
然後,裡面就是長時間的沉寂,似乎屋裡的人知道有人聽牆角了,誰都不說話了,一股沉沉的壓抑如同一塊無形的巨石一樣,從頭頂壓了下來,砸得他呼吸都有些困難。
窗戶被嘭地一聲推開了,等看清視窗站著的人是誰後,就像有一道急雷似的,把他震了個魂飛魄散,竟然是北靜王水溶。
那個經常誇他超然於世外的北靜王水溶,陪著他一起讀莊子的人。
怪不得他能前一刻還跟他交好,回頭就拿著聖旨來抄家,原來,在他心裡,寶玉根本就是一個只會聲色犬馬的“酒囊飯袋”!
水溶看見他,顯然也吃驚不小,原本溫和如玉的一個人,此刻竟然有些狠辣,他清秀的眉頭結成一團,怒視著寶玉問道:“你怎麼在這裡?”
寶玉的心突然有些發涼,就像被浸在了冷水裡一樣,他冷冷地看著水溶,不屑地哧笑一聲:“我在這裡關王爺什麼事?王爺有把這個園子包下來嗎?”
“你……”水溶氣結。
“王爺也未免太肯屈尊降貴了,同寶玉這種只會聲色犬馬的酒囊飯袋結交,也不怕髒了您的身份!”被人欺騙的憤怒讓他失去了理智,也不管水溶是不是王爺了,狠狠地冷嘲熱諷了一頓,拂袖而去。
水溶氣得臉皮發白。
一個頭戴紫金冠,身著寶藍外的男人出現在了水溶背後,看著寶玉大步踏去的背影,他安慰性地拍了拍水溶的肩,只是那語氣怎麼聽怎麼像幸災樂禍:“好像也不像你說的那麼沒用……”
水溶氣極,把窗子甩得震天響,賈寶玉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這樣忤逆他!
回到酒席上,奪過柳子墨手裡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氣得手直哆嗦,酒水灑在了衣袖上,狠狠地灌了三杯,才壓下心裡的怒火。
薛蟠本來正端著酒杯灌金榮,見他像修羅一樣紅著眼殺了回來不禁嚇了一跳,等他放下酒杯以後才顫巍巍地問道:“寶,寶兄弟……怎,怎麼了……”
寶玉不答,直勾勾地看著柳子墨:“會彈《兵敗垓下》吧?”
柳子墨被他看得心肝亂顫,然後弱弱地點點頭,抱起琵琶,彈了起來。
荷園之中便響起了錚錚琴聲……刀光劍影,鼓角爭鳴……
寶玉眉頭一擰,拿過柳子墨的琵琶自己彈了起來,剎時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