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好像無處不在,他越是想躲開就越是從四面八方一起湧上來。
許敏站在塌邊,異常冷靜的看著沈牧。看他不斷的在向空氣揮手,彷彿要擋開什麼;不斷的搖頭,時而猛烈,時而畏縮,彷彿想要躲開什麼;聽他開始低低的絮語,終於忍不住高聲叫出來,他不斷的重複只有一句“走開,我不聽。”
沈牧,的確有病,這個病已經清晰的展現在她面前,不僅僅是做個噩夢那麼簡單。很明顯他有幻聽,不知道是否還會有幻視,從臨床上看,屬於幻覺感知綜合障礙,這是精神分裂的一種。
許敏表面平靜,內心卻在翻騰。她不知道沈牧發病時間多久了,也不知道是否還有更強烈的表現—比如躁狂或者暴力傾向。甚至不知道他是因為有遺傳因素還是後天才發病的,但她知道,在現今缺少輔助藥物的情況下,她很難處理這個情況。可就算她不是醫生,是個普通人目睹了沈牧的情況,出於人道主義精神,也不能對這樣一個病人棄之不管,總得想辦法幫助他度過這關。
許敏慢慢的坐在榻上,緩緩地伸出手,輕輕的拉住沈牧的手臂,他並沒反抗。許敏再進一步,靠近了他,用最輕柔最舒緩的聲音慢慢地說道,“別怕,那個聲音會走的,我一直在這個裡陪你,一直都會在的。”她放緩了語速,重複的說著,希望能讓沈牧聽到她的話,慢慢忽略腦子裡那個聲音。
沈牧覺得腦子裡的聲音越來越尖銳,已經到了他無力承受的程度,腦子裡的畫面也越來越清晰,那個地獄一般的場景,不是噩夢,而是現實!無處可逃,無窮無盡的黑夜,只能慢慢的捱過去。他不想再撐下去了,他太累了,不如死在那個噩夢裡,再也不用醒來去面對。四周一片黑漆,他只能縮在角落裡,抵住牆角,希望那門永遠不要開啟。可門還是開了,有一道溫暖和煦的陽光照射進來,光影中有一個模糊的人影,他抬起手臂遮住光,努力的辨認,不是那群讓他驚恐的人,是個陌生的身影,一點點的走進他,那個身影籠罩在一片淡金色的陽光裡,那麼溫和,那麼聖潔,身影蹲下身子,平視著他,伸出手來撫摸著他的臉,就像小時候母親撫慰他那般,讓他心緒平靜充滿了安全感,身影慢慢的靠近他,他感受到那輕柔的呼吸,鼓勵他的聲音,說她永遠不會走,永遠都會陪著他,他可以不害怕了,有人願意陪伴著他。這是真的麼?
許敏輕輕的把沈牧摟在懷裡,他的肩膀手臂不停的在顫抖,他是那麼恐懼,她只能繼續在他耳邊說著那些陪伴他的話。漸漸地她覺得沈牧平靜了些,不再掙扎,他的身體略微的放鬆了。有效!許敏想,這個法子好像能緩解一些他的緊張,她略微把他抱緊了些。
門在此時突然被推開了,宋嬤嬤那沒有表情的臉映了進來。她手裡端著碗,冷冷的看著沈牧。
“出去!我說了不許人進來。”許敏下意識的喊道。
宋嬤嬤好似沒聽見一般,根本不看許敏一眼,她走到榻前自顧自的坐下來,對沈牧道,“二爺,藥來了,喝下去便沒事了。”
沈牧輕輕的抖著,眼神渙散,但他看到了,那熟悉的黑色藥汁,喝下去他就會沉沉的睡去,再也不會聽到那個可怕的聲音,看到那些噩夢一般的場景,他好累啊,是該喝下去了。他緩緩地伸出手去。
“你要給他喝什麼?”許敏狐疑的看著宋嬤嬤。那張臉永遠波瀾不驚,”治二爺的藥,喝下去就可以好好睡了,從前二爺發病的時候都是喝這藥的。””什麼成分?”宋嬤嬤一愣,不意許敏有此一問,想許敏也未必知曉藥理,平靜中帶點倨傲的回答道,“胡茄花,最是安神的,二爺這病就需要好好睡一覺。”
胡茄花!分明就是麻醉劑!如果用量夠大,還可以使人中毒。看來沈牧已經不止一次被餵過這藥了,他們就是這麼診治他的。
“這藥是誰讓他喝的?”許敏厲聲問道。宋嬤嬤瞥了一眼許敏,頗為不耐煩地道,“自然是太醫開的,奶奶最好不要攔著,二爺這病拖延不得,若是鬧起來,滿府裡都會知道,到時候奶奶如何收場?要知道,二爺這病須得瞞著人,絕不能傳將出去。”
許敏愣住了,原來這才是沈牧要隱瞞的真實病症。如果說國公府的繼承人沒有孩子,至少還可以過繼一個,但如果他是瘋的……許敏想象不到那個後果。宋嬤嬤見她發愣,連忙端起藥快速的喂沈牧喝了下去。許敏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沈牧從顫抖到平靜再到不省人事,最終昏沉沉地倒在宋嬤嬤懷裡。
宋嬤嬤駕輕就熟地把沈牧放在床上,替他把蜷縮的四肢伸展開,頭也不回地道,“奶奶請出去吧,二爺需擦拭一下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