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裡,她的淚乾了又流,流了又幹,她一輩子也沒流過那麼多眼淚。淚眼朦朧中,黑夜無邊無際,彷彿永遠看不到黎明的曙光。明天……明天,他還會醒來嗎?她看著蕭峰的臉,忽然又害怕明天的到來。
無論黑夜多麼漫長,黎明終會如期到來。當朝陽再度從東邊冉冉升起時,蕭峰慢慢睜開了眼睛,彷彿他在昏迷中都能感知黑夜已經過去,新的一天已經來臨。和從前睜開眼睛一樣,他又碰上了那雙秋水盈盈的眼睛,那雙眼睛一看見他的眼睛,烏黑的眼珠裡頓時充滿了驚喜之色,但淚水卻如斷線的珍珠般掉下。
蕭峰心裡一陣感動,幾欲伸手為她拭擦眼淚,但他還是忍住了,他雙手慢慢撐起身子,道:“別哭,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他看看她,又笑道:“你是我見過那麼多姑娘裡,最愛哭的姑娘。”
林煙碧背過身子去,用袖子擦乾眼淚,低低道:“人家從前是不哭的。”
這句話低迴婉轉,柔情滿懷,蕭峰聽了,竟一時無言以對。
“駕!”林煙碧嬌喝一聲,拉著韁繩往東南方飛馳而去,她知道蕭峰已經脫離鬼門關,心情真是暢快無比,雖然連日來未合過眼,卻覺全身輕快,直想把那車趕得飛起來,才能抒發她的喜悅之情。
如此奔了幾日,已渡過漢水,穿過鄂州,到達江州。這幾日間,蕭峰又吐了幾次血,血色已不如從前般鮮紅,但依然有金光,林煙碧知道他體內毒性並清,尚需繼續服蛇毒。她的銀環蛇毒已經服完,唯有以碧雲宮的解毒丸暫時控制蕭峰體內的毒性。她快馬加鞭,日夜不停地往東南方趕路,唯恐耽誤了蕭峰的病情。
這一日,已遠遠地望見太湖浩瀚的湖水,林煙碧手執馬鞭,指著湖裡道:“終於到了,就在那邊。”
蕭峰抬頭向湖裡望去,只見煙雨朦朧中,水天一色,看不清湖裡的景象,他一向住在北方,到江南的次數極少,最後一次到江南時,結識了段譽與阿朱,後來阿朱死後,他遠走遼國,做了南院大王,就再也沒到過江南,此時故地重遊,往事一併浮上了心頭,他想起在無錫杏子林裡初次見阿朱的情形,但那時他心繫幫中事務,視天下女子形如無物,於她並不在意,只是後來發生了一系列變故,阿朱與他共歷患難,當天下人都要殺之而後快時,唯有阿朱不離不棄地跟隨在身旁,一路從雁門關走到信陽,然後……他暗自長嘆一聲,止住了回憶,抬起頭來,只見林煙碧正駕著車往湖邊奔去。他心裡一動,暗道:“當年阿朱不遠萬里,從雁門關一路陪我入中原,追查我殺父殺母的大仇人,一百年後的今天,是她不遠萬里,將我從陸家莊救出,帶著我來到江南,同樣是我不容於天下英雄,到處被人追殺的時候,同樣有一個女子如此待我,難道這就是輪迴麼?”他仰起頭來,看著下著細雨的灰濛濛的天空,默默地道:“阿朱,這是你在天上看我孤苦,又化身為仙子下來陪伴我了麼?”他心潮起伏,看著林煙碧婀娜的背影,彷彿那就是阿朱的背影,一時有淚上湧,眼前漸漸模糊。
林煙碧忽“噓”地一聲,勒馬止步,指著太湖中間道:“前面就是了!咱們得棄馬從舟,坐船到湖東邊那個小島,折桂居就在小島上。”
蕭峰擦擦眼睛,定了定神,只見面前是一望無際的湖水,湖面上畫舫漁船相間往來,湖中的幾個小島,在煙雨朦朧中褪成了幾抹淡淡的水墨暈染。
只見林煙碧從腰間摘下一支簫來,放在嘴邊吹了起來,簫聲清越高亢,大有劃破長空之勢。蕭峰想起在天山腳下,正是被她的簫聲所引,才與她有了一面之緣,在杏花谷中,她沒有吹簫,只是彈琴,看來當時是不願被自己猜出身份。沒想到過不了幾日,她終究要在他面前現身,還要帶著他萬里奔波,跑到江南來。
隨著蕭聲,一條小船從湖裡飛快地朝這邊划來,林煙碧止了簫聲,復掛回腰間。不一會兒那小船已劃到面前,從船上掠下一女子來,看她身法甚是美妙,她輕飄飄地落在地上,拜伏在馬車前,道:“屬下接駕來遲,望小姐恕罪。”
林煙碧的腿傷早已痊癒,當下輕輕地躍下馬車,道:“起來罷,老洪現時在哪裡?快叫他來見我。”
那女子站起身來,正欲說話,忽聽得一個破鑼般的聲音響起,“小姐回來了?老洪在這裡。”隨著聲音,一條人影從側面倏然掠到,朝林煙碧拜下去,林煙碧道:“不必多禮,起來罷。”
那老洪直起身子,垂手立在一旁。
林煙碧將蕭峰從馬車上攙下來,那女子與老洪始終垂著頭,不敢看蕭峰一眼。林煙碧對那老洪道:“老洪,你將這輛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