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文爾雅此刻全部化成了掩蓋下的真實的兇殘與暴力。可是,應聲的只有冷笑而已。周圍的一切事物彷彿在我停止叫嚷以後都立即陷入了無盡的沉默,沒有什麼東西想和我訴說些什麼,我知道那是由於它們都是一夥的,那個聲音一定隱藏在它們當中的一個裡面,它們很樂意為這個聲音當遮護傘。
“你在哪?出來,可惡的東西!”
“可惡的東西?你當真這樣以為?”
“十惡不赦的東西!”
“哈哈……”
“可恥的東西,你笑什麼!”
“對,可恥的東西,我是個東西,我不是人——當然,也不是狗!呵呵!可是,你就不以為自己同樣的可恥嗎?既然我可恥,那麼你也就是可恥的。”
“自欺欺人!”
《啞默的香爐——我的“被咬史”》(7)
“難道你不覺得自己可恥?在你的心裡比誰都害怕自己會成為狗。你難道不怕?!你不在乎別人的蔑視?可恥的東西!自己居然還以為別人會對自己成為狗的模樣當作司空見慣的事呢!自欺欺人說的就是你自己吧?其實,你對自己的未來——其實就是明天——深感不安。你是多麼渴望及時出現一名醫生來拯救自己啊。這種焦躁的渴望甚至在你決定離開那個老頭時都使你懊悔不已!你對自己的判斷多麼哀痛!你多麼希望他是一名真正的醫生。你想趁他不注意時又回到他的屋子裡去,而他正沉思在自己的荒唐回憶裡,沒有發現你已經離開過。你都快發瘋了!這種極度的恐懼和狂躁促使你的神經都有些錯亂了——以致於在你的神經變得異常脆弱的一刻裡,坦然接受了他的幾句話,並隨後為自己補充了理由。一些蹩腳的理由!”
“出來,你這個可恥的東西!出來!”
我十分疲憊。在一棵枯死的樹邊坐下來。我仰頭才發現這棵樹已經不再具有生命的凝重。我遏制住自己的感情,絕不讓那個可怕、可惡、無孔不入的聲音捕捉住。
“何必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呢?”這個聲音又出現了,伴隨著而來的是一個身影。一個熟悉的身影,瘦弱、修長,卻滲透著矯健。
“你到底是誰?”我扯著嗓子問。
他並不答我,留下的依然是一串莫名得可怕的冷笑。我迅速衝過去,一把抓住那個影子,然而就在我捉到那個影子的一刻,我才驚恐地懷疑起它的來由:今晚並沒有月亮,天空上只迷著一層灰色的光,但這好象是附近的城市的燈光映照出來的,在這樣的夜裡,影子怎麼生成?我愈想愈害怕。
“我要剖了你,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剖了我?你是說剖了你自己?”那個影子恍恍惚惚地消散了,只留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飄蕩在空中。
我茫然無措,但心裡想,總不必再聽到那些冷嘲熱諷了。
我靠著那棵枯死的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在我的旁邊,有烏老鴉在哇哇地叫個不停,有些躁動不安的小東西在周圍的草叢裡亂竄。我無心在意它們,只渴求能安然入睡,在一個美好的夢中結束我的疲憊與不安。這個夢並沒有如我所願地到來——依舊是那沒有盡頭的夜。我覺得自己應該回家了,母親可能已經等得喊焦急——或許吧!誰知道呢?她不是和那些人一起賞鑑自己兒子睡夢中驚恐的呼叫嘛!然而,我無論如何都應該回去了,除了那,我幾乎無處可去,可我又不趕狂奔,我對自己此刻的勇氣毫無信心,我怕自己會在狂奔中下意識地趴下去,之後就永遠只能像一條狗一樣趴著跑了。我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每踏一步都極其謹慎;兩手緊靠在腿邊。我知道手心正出著汗,那股灼熱而又粘稠的潮溼像一堆白色的小蟲舔著發膿的瘡口一樣令我焦躁。
屋子裡的燈沒有開著。我記不清臨走時是否已經關了燈。
“人們總是那麼健忘!”那個老頭的話猛然從我的腦中閃過,比閃電還快。我不知道那些人現在是否埋伏在屋裡,只待我一跨進門檻,一場蓄謀已久的陰謀就在黑夜中展開了。
我躲在一個牆角後面觀察屋子裡的動靜,可許久都沒有一個人影從門前走過。
“大概屋子裡沒有人?”
在作出這樣的判斷以後,我走向屋子。令我自己都感覺到好笑和無奈的是,我在靠近那間屋子的時候居然不由自主地用鼻子去聞聞那裡面是否有人的氣味。我提醒自己,一定要注意一切可疑的氣味,人是十分狡猾的東西,他們很有可能會讓屋子裡瀰漫著一種特殊的氣味,以便來掩蓋他們身上的那股濃烈的氣味。
我輕輕地推開門,儘量不使門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