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茹芸拖長了聲音講:“她一向跟我合不來。”
“都什麼時代了,四叔還要把前清盲婚啞嫁那一套搬出來。”倩芸安撫的在眼圈又開始發紅的茹芸胳膊上拍了兩下,“我們都是受過教育的新女性,不會眼看著你被包辦婚姻的,一定會幫你脫離這個苦海。”
茹芸含淚的眼睛看向花園的方向,那裡的樹蔭底下襬著一張乒乓球桌,是今天年輕男客聚會吸菸的地方,嶽敏之穿著一身筆挺的新式黑西裝,在一群長衫中特別顯眼。茹芸嘆了一口氣,“芳芸是和嶽大少一起來的?她膽子真大,也不怕長輩閒話。”
“她——”倩芸一眼就看見嶽敏之,她有些難受的扭過頭去,把嶽敏之和溫柔體貼的周正君做了一個比較,覺得周正君還比嶽敏之老實厚道,又一心待她好,心裡就好受了許多。
麗芸看見她們下去了,慢吞吞站起來和芳芸講:“九姐,一會就要開中飯了,我們去廚房看看罷。”過來挽芳芸的胳膊。
芳芸無可奈何的看了唐珍妮一眼。唐珍妮微笑道:“你們忙去罷,我今天有空,會呆到燒晚香的時候,她們一會要喊我打麻將了罷?”
客廳裡已經有幾個老媽子在擺麻將桌了,一個認得唐珍妮的婦人捏著一隻亮片手袋,揚聲喊:“寶珠,來陪嬸嬸打兩圈。”
芳芸還有些猶豫,麗芸輕輕拉著她,小聲說:“走罷,走罷,這些人不是來打麻將的,就是來挑女婿兒媳婦的,那個齊家七太太還和人打聽你呢。”
芳芸拿眼睛在人堆裡一溜,果然有一個留著時興桃尖留海的中年婦人盯著她們,看見芳芸看她,回贈一個和善的微笑。芳芸和麗芸齊齊微笑,手拉著手下樓。大老爺和四老爺為了老太太的大事體面,特別把廚房設在後面的大帳房裡,走到半路無人,芳芸小聲問道:“茹芸真的還要走?”
“真的。昨晚我和她睡一張床,她和我講,走不掉她就去跳黃浦江,寧死不嫁那個姓丁的。”麗芸嘆息,說:“再說了,她都跑過一次了,丁家只怕也曉得了,她嫁過去人家也不會待她有多好,換了我我也要跑的。”
“可是就是成功離開家庭,她一個人怎麼生活?”芳芸皺眉:“我們兩個雖然也可以說是離開大家庭,可是我們都有親戚幫襯,算不得一個人生活。她一個人謀生 ——行麼?”
茹芸不過在教會小學上過幾年小學,平常頂愛的是聽戲跳舞逛百貨公司,就是成功離開大家庭,也是做不了職業女性的。上回投奔南京的親戚,轉天人家就發電報到上海來,找親戚也是行不通的。麗芸也猶豫了,“那怎麼辦?可是我們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跳到火坑裡?”
“或者還可以拖一二年罷。”芳芸不確定的說:“四姐說要上學……”
“她今年都二十一了,拖不得的。”麗芸拉著芳芸站過一邊讓送煤球的工人和聽差過去。“四叔家裡的情形你是不曉得,開銷大極了,巴不得她嫁個有錢的人家。走,她們在那邊。我們快過去。一會有女客來,司客找不人又要喊了。”麗芸拉著芳芸小跑到假山邊,對站在山頂小亭裡的倩芸和茹倩招手,“下來罷。”
“你們上來。”倩芸揚聲道:“我們偷一會懶,喝杯墊幾塊點心。”果然亭子上的小石桌上擺著一套小巧的茶具和一隻荷葉點心盤,裡面有幾樣點心。茹芸靠著一根柱子坐著,輕喚了兩聲九妹十一妹,眼睛木木的。
倩芸替每人倒了一杯茶,小聲說:“這裡高,人遠遠來就看見了,不怕偷聽。”
茹芸聽見她這樣講,曉得姐妹們是要商量她離家出走的事情了,忍不住哭出聲來,說:“我不甘心,我不要嫁那個賭鬼。”
“我們都會幫你的。”倩芸和麗芸齊齊按住她的兩邊肩膀。芳芸看著痛哭的茹芸,也替她難過,“四姐,將來怎麼辦,你想好了嗎?”
茹芸抬頭,通紅的眼睛含著兩泡眼淚,“我要離開這個封建的家庭,然後,然後……”
“將來怎麼樣將來再想,先幫四姐逃婚!”倩芸把茶杯重重的頓在石桌上,“我們快想個好法子讓四姐儘快離開櫻桃街。”
麗芸和芳芸對看一眼,都沒有說話。
“你們怎麼這樣,不是答應替四姐想法子的麼!”倩芸有些惱怒的說:“怎麼都不肯講話了?”
娜拉(中)
麗芸為難的看著倩芸,道:“四姐上回跑到南京還是讓四叔逮回家。我覺得,”她飛快的看芳芸一眼,“四姐先想好離開大家庭之後,住在哪裡,怎麼謀生。這些都想好了,我們再想逃走的法子也不遲。”
“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