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在問芳芸。
芳芸不能回答,她從來沒有想過胡婉芳離開俞家會怎麼樣。可是顏如玉離開了俞憶白,再也沒有抓住另一個男人。所以,她最後無人可抓,只有抓緊了兒子,妄想透過謹誠來控制他異母姐姐,她才會還擊。
芳芸看著顏如玉,平靜說:“我母親最後和我講就是,女人一定要自立自強自愛。你,就是一個失敗例子,我,一定不可以學你。所以她最後對我大舅請求就是,如果你自己不想走,孔家不可以趕你走。要我以你為鑑,好好學做人。”
孫舅太太鼓掌,道:“我從來沒有這樣佩服過一個人,今天是真正服了。芳芸,你這樣好,是因為你有一個好母親,她哪怕不留給你一毛錢,這些話也足夠你受用一生。”
孫太太趁著婉芳愣神機會,笑對顏如玉道:“聽講你在婉芳進門之外,也當了幾年家,我不信你沒有謀生本事。你離開俞家,就沒有想過賺堂堂正正錢維持生活?”
“她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因為她覺得男人錢最好賺。”孫文彬不曉得什麼時候走到了門口,“我一直奇怪,憑你本事在上海落了堂子還不是財源滾滾來,就沒有想到你是那個坑蒙拐騙連自家人都不放過丘小姐淑玉。無錫離上海很近,一樣容不下你。你到北方去,或者還有活路。”他用銅勾把珠簾勾起來,大笑著走到屋裡,在婉芳肩上輕輕一拍,“對著這種人我想大家都沒有胃口吃飯。傻姑娘,別想了。”
“不,我有話和她講,”婉芳看看木然坐在對面顏如玉,又看看芳芸,“要叫謹誠再認你這個母親,是害了他。你自己離我們遠一些罷,只要你不來糾纏我們,我保證我會好好照顧謹誠,讓他念書,到了年紀送他去留洋。”婉芳態度神奇變得強硬起來:“他父親是靠不住,你也曉得。要謹誠過得好,只能靠我和芳芸。”
婉芳脫下胳膊上一隻雕花寶鐲放在顏如玉面前:“這個是我一千塊錢買來,你拿去當了換些錢,到北方去做點小生意罷。”
“我母親不恨你,可是我是恨你。”芳芸吸了一口氣,道:“我不想看到你,如果你一直不出現,我會盡我做姐姐本份待謹誠。”
“你就不恨你父親麼?”顏如玉眯起眼睛,脂粉擋不住她眼色細細皺紋,這大半個鐘頭,她好像老了十歲,“我想聽你真心話。俞芳芸,你父親待你可是真心疼愛,你敢不敢講?”
“我又敬愛他又恨他。”芳芸咬著嘴唇,“我想保留父女情份,所以寧肯拼著受打受罵,也要從俞家家譜上塗掉我名字。只有我完全自立,我父親才會尊重我,真正疼愛我,不會像別中父親那樣,把女兒當成會講話泥偶,不是嗎?”
“你和她講這些,她不懂。”孫舅太太站起來,一手拉著婉芳,一手拉著芳芸,邊走邊說:“她哪怕有一點點你講自尊自愛,也不會在這裡討生活。咱們走罷,不值得為這種人再生煩惱。”
孫文彬從口袋裡掏出一卷鈔票,丟在那隻鐲子邊上,一言不出出去。幾個小尼姑從院子門口經過,看見顏如玉依舊坐在桌邊發呆,桌上還有一隻寶光四溢鐲子和一卷鈔票,好奇看了一會兒,總不見顏如玉動彈,漸漸都散了。
日影西斜,太陽光照進屋子裡,把顏如玉半邊身體曬得有些發燙,也把她影子拖得老長老長。顏如玉怔怔盯著圓桌對面白牆,掉下淚來。
孫文彬在無錫城裡另外尋了一家館子,請姐姐和婉芳母女吃飯。吃過飯已經是下午三點多鐘,婉芳帶著小毛頭去回旅館補午覺。芳芸謝絕了孫舅太太去逛街邀請,本來打算回旅館去洗澡,走到旅館大門外聽見孫文彬吩咐聽差帶他去俞太太房間,立刻掉頭,又帶著阿根出去逛了一個鐘頭書局。她淘到兩本舊書,握在手裡慢慢朝旅館方向走。
太陽已經落到城牆下邊,天空依然很亮,但溫熱晚風吹過來,人很舒服。芳芸慢慢走著,突然阿根指著街那頭說:“啊呀,那不是嶽先生?”
芳芸抬頭一看,嶽敏之一臉焦急,風塵撲撲走向這邊來,他身邊還有一位端莊文秀小姐,提著一隻小小提箱,緊緊跟在他身後。
第九十四章一江春水向東流(中)
嶽敏之東張西望,看神情像是在找人,明明芳芸已經走到他面前了,他也沒有注意。他身後那位小姐神情比他還要焦急,緊張跺著腳。
芳芸笑著迎過去,道:“嶽大哥可是迷路了?”
“芳芸,”嶽敏之聽見聲音,驚喜握住芳芸胳膊,笑道:“我正在發愁怎麼找你呢。你一個人出來逛?”他看向芳芸身後,阿根笑嘻嘻湊過來喊了聲“嶽大少”,他衝阿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