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父親那兒出來的,等我回過神的時候,已經走到了山莊的外頭。
沙湖的這片山莊,看起來有湖有山,花木繁盛,遠遠望著煙霧繚繞鶴鳥出沒,彷彿仙家洞府一般。其實沙湖這片莊園都是師公用幻術營造的,只是看上去很美。
是的……所有的事情,遠遠望著的時候,總是讓人無限嚮往。
可是真正的一切攤開來放在面前,只讓人感到絕望。
是的,絕望。
我坐在一棵樹下,望著遠處的沙湖,月亮升了起來,湖面上有一片霧朦朦的銀光。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我轉過頭來看到師公,絲毫不覺得意外。
他撩起袍襟,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我殺了很多人……那些人,死在巫寧手下的……全是我自己殺的。”
“就算你這麼說,也嚇不走我。”
我看了他一眼。
師公輕聲說:“我相信那不是你的本意,如果你真想這樣做,後來你又為什麼要自殺?”
“那也沒有用,我只不過抵了一條命,可是死在我手上的人……”
“你也救過許多人。當年在磊石關靖軍巢逆,許多無辜百姓藏匿在山谷中躲避戰亂,足足幾千上萬人,差不多都是老弱婦孺,跑也跑不了,也沒什麼抵抗之力。當時你若沒有施幻術遮掩住谷口,那些人絕無生路。相比之下,你救的人更多啊。”
“是嗎?”我都不記得,無論是好事,還是壞事,“可是,這種事也不能這麼算啊,又不是做買賣,借十個錢,再還十個錢,就不得不欠。不是說我救了一個人,轉身就能毫無顧忌殺掉另一個人,然後行的善和積的惡就相抵了……”
“那就多救些人,一個不夠,救十個。十個不夠,那就救上一百個。”
我看著他,師公一點都不象開玩笑,極認真地說:“那樣還不行嗎?”
怎麼我覺得天都塌下來了,對他來說,落在水面上連個漣漪都激不起?
“那能抵得過我做的惡嗎?”
“能讓你心裡覺得好受就行了。”
我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要說什麼,乾脆又閉了起來。
我一直以為師公是個極有正義感的人——
可是他現在說的話,簡直……簡直就是就象一個絲毫也沒有善惡是非觀的人。
就算我知道他一直護短,可是護到這地步,這也太……太沒有原則和立場了。
“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
“我說的話,有道理吧?要是你也覺得不錯,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我覺得啼笑皆非,然後才現山風變得極冷,手腳都凍得僵冷。
“冷麼?”
“嗯。”
師公把外袍解下來給我披上,又把我的兩隻手攏在一起,包握在他的手中。
師公的手溫暖而乾燥,驅散了夜風帶來的寒意。
“你還沒告訴我,為什麼說那些人都是你殺的?”
呃?我抬頭看他。
搞了半天他還什麼都不知道?
我嚥了一口唾沫,要我自己把事實真相說出來——光是想,就已經覺得艱難而苦痛。
“應該說,是另一個我……你知道,甄慧那時候……”我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講述了一遍。師公聽得認真,時不時還會問一句兩句。等我終於說完,只覺得口乾舌燥,師公居然手掌一翻,托出一杯熱茶來給我。
我無言地扭過臉:“你這是給我畫餅充飢麼?”
“不是,這是真的茶水。”
我看了他一眼,接過杯子來。
“潤潤喉嚨吧,說了這麼多話一定渴了。”
我把杯裡的茶都喝完,師公把杯子接過去:“好,我們再來說你殺沒殺過人的問題。”
還有什麼好說的?
“你怎麼知道人是你殺的?”
我怔了下:“剛才已經說過了……”
“不對,剛才那些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你有什麼憑據說那些人是你殺的?”
這還要什麼憑據?連我的父親都是這樣說……
“你既沒有親身經歷,也沒親眼看見,只憑臆測,這作不得準。如果你說你能幻化出另一個自己來作惡,那你現在倒是化一個出來讓我開開眼界啊。”
這是能說化就化的麼?
說實話我可真不知道……該怎麼幻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