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芳小聲說著話,象是自言自語:“從前一下雨的時候,我就喜歡往外跑,還不愛打傘。姐姐總說我上輩子八成是隻水鴨子。她和我不一樣,下雨的時候,她喜歡靜靜地看書,打棋譜,寫字,她說下雨的聲音讓她心裡安定。”
她走過來站到我身旁:“不知道姐姐現在在什麼地方……興許她也在擔心我呢。”
雷芬的意外失蹤,一樣讓人捉摸不透。不知道那天晚上姚正彥同師公都說了什麼。雷莊主和雷芬,現在都下落不明。
雷芬氣色不太好,臉頰不象平常那樣紅潤。我放輕了聲音:“你早點睡吧。”
“睡不著,也許是上一覺睡得太香了。”她拉著我的手,我能感覺到她的指尖冰涼:“小笙,這一切……太不真實了。怎麼會生這樣的事,整個雷家莊,偏偏又是我們倆活了下來。其他的人,管家,棗子,梨子,石榴……她們全都死了。這一切就象一場噩夢一樣,我總想著,或許等下一刻我就能從這場惡夢裡醒過來,醒來後,什麼事都沒生過,大家都活的好好的,姐姐歡歡喜喜的嫁了人,爺爺還是爺爺,我認識的,我喜歡的那些人還都在我身邊……”
可是現在,她的身邊只有一個我。
而我對她的困惑和悲傷,都無能為力。
我只能說:“睡吧。”
能撫平悲傷治療創痛的良藥,大概只有時間。
時間會抹平一切,讓人們忘卻,看淡,傷痕會漸漸癒合,只在記憶中留下一道印痕。
雷芳點點頭。
脫鞋襪時,我看到她的襪底有血。
她的腳不知什麼時候受了傷,自己竟然一點都沒感覺到。襪子都已經粘在腳上脫不下來了。
雷芳滿不在乎地說:“不怎麼疼,大概是打了泡又磨破了。”
“疼不疼?我去給你找藥來。”
“別去了,”雷芳搖搖頭:“雨這麼大……”
“那也不能就這麼放著不管啊,別等小傷惡化了變成重傷,那時候你後悔都來不及。”
我拿起桌上的一隻筆,手指輕彈,那筆幻化成了一把輕竹骨的油紙傘。
“我去去就來,你等著我。”
我去找父親。雨水密密地砸在地下,濺起的水珠打溼了我的鞋面。等我到了父親屋裡,鞋子已經全溼透了。
父親坐在燈下看書,閒適寧靜的樣子象是一張畫。他放下書走過來,順手接過我手裡的傘。
“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雷芳腳底起了血泡,父親這裡有藥麼?”
“有,你等一等。”
父親從架子上取下一個竹枝編的藥箱,開啟了取出一包藥粉給我:“洗淨了腳再上藥,睡一夜明早就好。”
接過藥,沒有立刻就走。
“父親……雁三兒他現在,還不知道我是誰,也不知道我們的關係……”
親點了下頭。
從父親見到雁三兒起,我們就有意無意地隱瞞了父女關係。
事先沒有商量過,但是這份默契……或許這就是父女親情的另一個作用。我沒有跟父親說,父親也沒有囑咐我什麼,但是我就是曾經的巫姬這件事,實在不適宜敲鑼打敲逢人便說。
“我有件事情不太明白。”
父親問:“什麼事?”
“我師公……”我頓了一下,父親臉上也浮起淡淡地笑容。我清清嗓子,接著說:“紀羽和雁三兒,當年是我從人販手中買下的?”
父親點頭:“沒錯。”
“那,我和他們之間,應該是有恩義而無仇怨的……可是我知道自己本來的名字之後問師,問紀羽,他卻對巫寧全無好感,一個字的好話也沒有說過。”
父親倒了杯茶給我,卻沒有立刻回答我的問題。
我眼巴巴地看著父親。
平時我總是將話藏在心裡,有些事,有的人,永遠不能說,不能提起。我沒法跟任何人訴說討論自己的過往。也許是壓抑得太久,現在到了父親的面前,我就再也控制不住。
父親不是旁人。
我想把我所有的疑問,苦惱,想法……一古腦全倒給父親。也想從他這裡得到安慰,保護,開解。
“你不是回憶起了塗家莊的那段往事了嗎?”
“是啊。”
“塗家莊的那次變故,紀羽和雁三兒應該也去了,你對他們全無印象嗎?”
我老老實實地搖頭。
我在塗家莊的確沒有見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