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飛魄散。
小舟山並排放著兩口紅通通的大棺材!猩紅的眼色在碧水之上刺目顯眼,甚是詭異。
“他孃的!晦氣的緊。”領隊的小頭目啐出一口吐沫大罵,不過,驚慌只是暫時的,那只是突然間的視覺衝擊罷了,對這些士兵而言,死人已經司空見慣,何況是兩具棺木而已,倒也很快鎮定下來。
“頭兒,棺材上好像有封信。”一名士兵指著棺木上方叫道。
小頭目定睛看去,果見一封信箋平平整整放在一具棺蓋上,用一隻小巧的金簪壓著,江風吹動信封一角,似乎很快便要將信和金簪吹落江中;小頭目立刻命令劃近,伸手取了那金簪和信封,也不管這載著棺木的小舟了,下令掉頭往回劃,片刻之後,金簪和信便送到城樓上的朱宸濠手中。
朱宸濠一眼看到那隻金簪,心中頓時大驚,這金簪似曾相識,再細看一番,駭然大叫道:“這是愛妃頭上的金簪,宋楠這廝何處得來?莫非愛妃和母親為他所擒?”
眾官員也百思不得其解,劉養正提醒道:“王爺,不是有封信麼?”
朱宸濠忙拿起信取出信箋展開,但見信箋上龍飛鳳舞墨跡森森,卻是宋楠親筆寫來的一封信。
“寧王如晤,姑且如此稱呼你最後一次,但其實你已經是大明逆臣、反叛之賊,只不過本人不願如此稱呼你罷了。你我也算是舊相識,雖有齷蹉摩擦,但你我個人之間本無太大恩怨,此為私信,倒也不必對你橫加指責。”
朱宸濠冷笑一聲繼續看下去。
“數年前你我京城初見乃是在皇上大婚之禮上,當時王爺的翩翩風度雍容氣度讓人折服,之後你我雖交往不多,但宋某內心之中卻對王爺甚為佩服和尊敬,但沒想到的是,王爺誤入歧途,居然早就有了反叛之心,讓人唏噓難解,宋某也是痛心不已。”
朱宸濠啐了口吐沫低聲罵了一句,繼續讀信。
“其實,對王爺的行為,宋某似乎也能夠理解,當年安化王起兵謀反之時,宋某曾問過他為何要這麼做,他的回答定能代表您的心聲,他說同為太祖血脈,便都有坐擁天下的資格;昔年燕王靖難成功登臨大寶,便是個成功的例子,我想正是燕王先例在先,才讓你們有了行動的依據,有了行動的動力。”
“說句實在話,本人對你們朱氏何人登臨天下,何人坐擁江山其實沒多大興趣;天下是你們老朱家的,你們這些朱氏子孫愛怎麼搶怎麼搶。但是,你們忘了一件重要的事,你們搶奪皇位,卻是要窮盡天下百姓的財力生命為代價,以塗炭百姓生靈為代價,每起爭端,必是千里白地,百萬饑荒,狼煙遍地,餓殍滿野,然後以億萬百姓之苦,換來你們坐擁天下享受皇權,這是否公平?你定要說,百姓之命如草芥,他們都是臣民,理應為皇權去賣命去受苦,這便是他們生來的使命;但我告訴你,你錯了,你們的性命並不比百姓高貴多少,若你不是生在皇親之家,你便也是草芥一名,街頭屠狗之輩,那其實也沒什麼分別。王爺是個聰明人,定會想過這個問題,也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朱宸濠臉色發白,怒罵道:“這廝怕是瘋了。”
“宋某從未跟任何人說過這些想法,但不知為何,卻願意跟你寧王分享心中所想,也許這是你我之間有緣份;本來我以為能和王爺成為好朋友,但沒想到卻走到了今日,可見世事之難料便是神鬼亦莫測。而今我大軍四面合圍於此,安慶府已是孤城一座,王爺若是聰明人,便不該在做無謂的抵抗,王爺若是以軍民百姓的性命為重,便該開城投降以免大戰再起,塗炭生靈。王爺以一命換數萬人之命,將來必為天下人傳頌,何不既知必敗而謀身後之名呢?若王爺能這麼做,宋某當第一個在朝廷上稱讚此舉,也算是王爺懸崖勒馬了。”
朱宸濠冷笑數聲,壓制住怒火去看信的結尾幾句。
“前幾日梅子洲戰後,我將士打撈江中屍體時發現兩名女子的屍首,據南京兵部右侍郎黃珏大人辨認說,好像是寧王尊親大人和寧王妃婁氏,宋某不敢相信,特命人將兩具屍首收斂入棺派人送給王爺辨認,若不是尊親大人和寧王妃,王爺自不必管,我自會命人將兩具棺木入土為安。若是尊親大人和王妃的屍首,宋某便不知說什麼好了。想王爺堂堂男兒,曾稱賢於天下,如今連母親妻子都保護不了,讓你至親之人死於非命,甚至連屍首都隨波逐流任江魚啃咬不得安寧,宋某真替王爺感到羞愧!王爺你到底謀劃了些什麼?皇位無望,家破人亡,若我和王爺易地而處,宋某必無面目立足天地之間,更別說還能吃飯睡覺恍若無事了。宋楠拜上,王爺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