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一切地追尋親情,期望親情。
親情,卻默默在看不見的背影中,守候,一直的,守候。
哭過了,罵過了,斥責過了,安慰過了,勸解過了。
等硬將這個執拗的小女人重新扯進家門,東方已經漸漸發白了。
“還沉著臉啊?”顧天明無奈地將這女人推進還是她霸佔的客房,長長重重嘆氣,“我被爸和大哥罵得那麼慘,你還不可憐我嗎?就算不可憐,也該幸災樂禍一番,至少罵句活該吧?”
女人狠狠瞪他。
“好,我道歉,我道歉,我說錯了話,行了吧?”硬是推這脾氣比他還硬三分的女人在床邊坐下來,他卻坐到地上,握著她雙手,很誠懇地仰望她,“我小心眼,我不該那麼的鑽牛角尖,我更不該那麼……大哥總比我大個十幾歲吧,他的寬容大度又不是生來就有的,你等著看,等我四十歲了,我一定比彌勒佛還肚大能容——好好好,我不開玩笑了,你不要亂摔手!”
他小心地將唇貼上她右腕,輕輕吮吻。
她有些惱地往回收,卻敵不住他溫柔的堅持,便索性不管了。
只,臉兒還是緊緊繃著,不肯看他。
“小北。”他將她雙手按到自己胸口,輕輕抬頭望她,“我在上海便見了……我父親,我那時候心情真的很亂,二十年不聞不問,一見面卻是為了他心愛的兒子!你知道,那種感覺,真的很……糟糕。所以,我倉惶地逃了回來,我實在不知道自己該如何來面對。我媽媽,至死還是不能原諒他和那個女人,媽媽那麼年輕,卻因為一個不懂得珍惜不懂得責任的男人,白白傷心了一生,她過世時,還不到五十歲啊,那麼的……我姥爺姥姥,白髮人送黑髮人……你懂得的,是不是?所以,等你回來後,我不由自主地遷怒,因為,我不知道,我除了在你身上,還可以去到誰的身上來尋得安慰……小北,有時候,越是親近的人,卻偏偏是最容易受傷的人……小北,原諒我,原諒我說的那些混蛋的話,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
黑的眸子裡,是她最完整的剪影。
“小北,小北,小北,小北,小北……”他一迭聲地輕輕喊。
“我都知道的。”她低低開口。
他認真望她。
“我知道你的心情,就像我其實完全明白我爸爸我哥哥我嫂嫂的心情一樣。”她默默望著自己貼在他胸口的雙手,感受著他怦怦的心跳,頓了一會兒,才輕輕說下去:“我會下決定同你……離婚,是因為我自己不知道我以後……該怎樣面對你。”
他屏住呼吸。
“我長這麼大,同我大哥說過的話,加起來,還沒有今天晚上說的多。”她吸吸鼻子,聲音有些沙啞,“大哥說,他其實知道我的尷尬,知道我的……難。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來面對我。我媽媽的確傷害了他媽媽,不管是有心還是無意,可傷害了就是傷害了,即便知道我完全是無辜的,可他如果對我好,就是對不起他的媽媽……就像你說的一樣,不知道如何來面對。”
“小北。”他將臉埋進她的手心裡,緊緊摟住她的腰。
“顧……我……我喜歡你,可我不知道,你看著我,會不會總會不由自主地想起你的身世?我的存在,是不是對你的折磨?我不想你不開心,所以,我決定離開。”
她手指輕輕碰觸他的臉龐,低低地繼續說:“我一直以為自己從來都是一個人,我的存在,對爸爸來說,是媽媽不忠的證明;對哥哥來說,是爸爸背叛哥哥母親的……報應——不,不,你不要動,不要動!”
她彎腰,將下頜支在他發頂,蘊著水光的眼,有些怔怔凝著他寬厚的背,啞啞一笑,“今天,爸爸告訴我一個誰也不知道的秘密。”
“……你不是媽媽的親生女兒,其實是媽媽瞞著所有人領養的?”他低聲說。
“……你知道……哥哥知道了,是不是?”她愣了下,水光從眼裡滑落,“爸爸說,媽媽知道她對不起哥哥的母親,所以在嫁給爸爸之前就做了……絕育手術,爸爸知道的,卻假裝不知道媽媽的小秘密,甚至還故意藉口工作忙去了外地多半年,為的,就是給媽媽製造我出現的機會……兩個很傻很傻的人,是不是?那年媽媽意外去世,我的身世本來可以……爸爸說,他寧願自己和媽媽一生揹著‘報應’的惡名,因為,那是他和媽媽欠大哥和他母親的,只是卻不想,會傷害到我……”
“別說了,小北,都過去了。”他吻著她顫抖的掌心,那冰涼墜入他發中的水滴,讓他心痛到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