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這天夜裡,T一個人躺在小屋裡,就聽到外頭有個男人在罵:“老東西!就那一隻會下蛋的雞,你還把它宰了!腦殼有病吧你!老糊塗了!”
然後就聽到郭爺爺的聲音答:“我是看老六最近身子骨不太好,想給他補一補……啊……”
然後就是一頓拳打腳踢的聲音:“老東西!老不死的!我看你是想自己吃吧,雞頭呢?雞屁股呢?是不是你吃了?”
郭爺爺喘息的聲音傳來:“我吃了、我吃了……”
T垂在床邊的手,緊握成拳,然後又慢慢鬆開。
這晚郭爺爺躺在小屋裡,一直在咳嗽,聽得T心煩。天亮的時候,才聽他緩了過來。
“他們不是你的兒子孫子嗎?”T終於忍不住問,“為什麼這樣對你?”
郭爺爺沉默了好久,才說:“孩子,你說人的心,如果被髒東西矇住了,有什麼辦法,才能把那髒東西撕開?”
T沒答。
過了一會兒,他開口:“等我傷好了,你跟我回城裡吧。我給你買個房子,找個人伺候你,讓你好好養老。”
郭爺爺搖搖頭:“我就該死在這裡。”
那個叫顧然的女孩,是幾天後,被他們抓回來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從早晨落到天黑。T這時已經能坐起,只是不能走路。他就坐在單薄的木板床上,聽著隔壁傳來的,農家們連綿不斷的鬨笑聲。
而郭爺爺,一直在做飯,一直在熱酒。老三回來的時候,扔過來一堆米肉酒菜,大概是用女孩身上的錢,在山腳買的。
可當飯菜全做好、送過去後,郭爺爺累得精疲力盡,坐在門檻上,忽然就老淚縱橫。
“那是個很年輕的女娃。”他對T說,“造孽啊!”
T沉默片刻,問:“他們會怎麼做?”
郭爺爺的聲音,頭一回有點抖:“會把她丟到水裡,冷死,然後等有人來了,再打撈屍體。”
T稍微一想,就明白其中關竅,不再開口。
殺手生涯,早令他視人命如草芥。夢裡的一切或許揪心,醒來,他依舊是冷漠無情的T。那個女人既然落到這群人手裡,就是她的命。與他何干?
這時,郭爺爺忽然起身,走到灶邊,拿起壺酒,就一個人喝了起來。
T看著他醉得通紅的臉,沒說話。如果這樣能讓老人好受點,那就喝吧。
誰知喝了一半,郭爺爺忽然站了起來。
“我去找他們!”郭爺爺含著淚說,“不能讓他們再把這個女娃殺了。他們如果不放人,我就下山去報告派出所!”
T倏地抬眸看著他:“你不能去!”
郭爺爺拉開門就走了出去。
T想要站起來,動作太急,一下子從床上摔到地上:“郭爺爺!去了你就回不來了!”他低吼道。
老人已經走了。
這天,從上午直到天黑,老人也沒回來。
T一直坐在床上等。
直到夜裡八九點鐘,才聽到屋外有腳步聲。然後是什麼沉重的東西,“撲通”落水的聲音。然後有人含著醉意罵了句:“老東西,終於死了。”
T坐著,繼續等。
到了半夜三點,這是普通人一天裡睡得最沉的時刻。他拿起床邊的一支木棍,作為柺杖,緩緩起身。
他知道這裡不能再呆下去,郭爺爺已死,明天那幫人就會來把屋裡的東西搜刮一空,或者一把火燒個乾淨。
雖然腿傷未愈,身上的槍傷也沒好利落,走路時全身都痛。但殺手的基本身手依然在。他幾乎是悄無聲息地,走入了隔壁的農舍。
院子裡一團狼藉,大部分人橫七豎八,全都醉得不省人事。但是前院,還有兩個人醒著,坐著在抽菸商量,是郭爺爺的兒子和大孫子。
“明天把這女娃丟去哪兒?”
“後山的猴子溪吧。那裡水涼,這兩天還滑坡了。”
“好。”
……
T繞開了他們,沒花多少力氣,就在一間柴房,找到了被鏈子鎖住的女人。
女人的確很年輕,也很漂亮,面板白皙。只是已經如同一具木偶,趴在地上,沒什麼人氣。看到T進來,她只抬了抬眼,又閉上了眼睛。
看到她,T彷彿又看到了那個差點被燃燒殆盡的自己。
T走到她面前,低頭看著她。
“今天有個人,為你而死。”
顧然重新睜開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