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在城裡怎麼樣了,住了那麼多日可還有錢之類,可祝永鑫說要進城去看看,她又搖頭說算了,馬上開春兒了,家裡的活計也都多了起來,各家的都沒回來,就再等等看好了。
又等了幾日,這天夜裡外頭忽然傳來轟隆隆的聲響,把全家都驚醒了,荷花聽著外頭猶如萬馬奔騰的聲響,但是又沒有地動山搖的感覺,不禁抓著方氏的衣襟兒問:“娘,這是咋了?”
方氏把荷花攬進懷裡笑著說:“不怕,是外頭開江了。”
祝永鑫也道:“今年颳了這麼小半個月的風,我還尋思著怕是要武開江,還真是準了。”
外頭的轟鳴聲擾得人睡不著覺,全家就都縮在被窩裡說話,方氏哄著哭鬧的栓子,有些憂心忡忡地說:“聽著這動靜讓人心裡頭不安寧,總覺得要出啥事兒似的。”
“淨瞎尋思,能有啥事!”祝永鑫摸索著裝了袋煙,拿火摺子點燃,菸袋鍋子裡的火光忽明忽暗,“有那個功夫還不如尋思今年地裡種啥咧!”
荷花聽到說起種地,趕緊湊過去道:“要種蜀黍、大豆、番薯、糜子,娘還答應我要種兩行蘇子。”
祝永鑫摸摸荷花的頭頂應著,然後又跟方氏道:“我聽魏家大哥說,比咱家還南邊些的村子,去年種了一種叫洋山芋的東西,跟番薯差不多,都是從外邊兒傳過來的,他們去年種著收成不錯,咱也去弄點兒試試?”
“洋山芋?”方氏疑惑地問,“那東西咋吃?萬一種著不好咋辦?”
荷花聽到洋山芋,心裡忽然一動,該不會是土豆吧?趕緊問道:“爹,那東西是不是地上長葉兒,地底下串根兒結洋芋?”
“聽說是,你咋知道?”祝永鑫奇怪地問。
“聽錦棠哥說過。”荷花又拿出齊錦棠做擋箭牌道,“咱家也種吧!先在院裡種個試試,我跟大姐還有博寧照顧就行了。”
博寧覺得新鮮,也十分贊同地說:“種洋芋,種洋芋!”
方氏當她是小孩子心性,搖頭不同意道:“你前幾天跟著你爹弄豬圈,結果現在豬仔抓回來了你去看過幾眼?種地又不是什麼好玩的,你跟著起什麼哄,到時候白佔著我的菜園子。”
荷花只好去磨著祝永鑫:“爹,我這回肯定堅持到底,你跟娘說嘛!”
祝永鑫被她晃得沒辦法抽菸,就在火牆上敲打敲打,然後笑著說:“反正咱家院裡地方也不小,咱不佔你孃的菜地,過幾天爹給你開一塊。”
“你就寵著她吧!”方氏見狀沒法子,但還是對荷花道,“管不好到時候可不給你飯吃。”
荷花絲毫不當回事地說:“不怕,還有大姐呢!”
茉莉聞言噗地一聲笑噴了,隨即就啐道:“你這小妮子,合著你自己大包大攬的,是算計我給你幹活?”
“是咱倆一起幹活!”荷花一本正經地糾正道。
全家嘻嘻哈哈的,不多時外頭天就亮了,荷花從沒見過武開江,都顧不得吃早飯,穿好了衣裳就往江邊跑,離著江邊越近那聲音就越震耳欲聾,還沒到跟前兒就看見江面上大塊大塊的冰板,隨著江水奔騰而下,互相沖撞著、擠壓著,時而堆成高高的冰山,時而迸發出漫天晶瑩璀璨的碎冰。平時跟齊錦棠學寫字的江邊,此時已經堆滿了衝到岸邊的冰塊,江水衝擊在上面,激起片片水霧。
“荷花!”身後傳來齊錦棠的聲音,“我就知道你肯定在這兒。”
“錦棠哥,我沒見過武開江,過來瞧瞧。”荷花回頭見他已經脫下了厚重的棉袍,只穿了件天青色的袍子,外面套了件寶藍色的夾襖,不禁抿嘴笑著想,這小子還挺臭美,剛剛開春的天就急著減衣服,真是要風度不要溫度。
齊錦棠見她盯著自己,有點兒不自在地扯扯衣襟道:“以後換個地方教你識字,我前兩天在靠北邊些看到個塊平地,我領你上去看看?”然後看看荷花又說,“那裡也能看到江水。”
“好!”荷花過來捏捏他的衣服道,“我奶說春捂秋凍,如今剛開春兒,咋恁快就換成夾衣了?”
齊錦棠忙道:“早晨起來沒覺得冷就減了衣服,一會兒回去就加上。”
二人到了江邊的山坡上,齊錦棠說的地方就是個小緩坡,背後是棵二人合抱粗細的大樹,底下還算平整,他有點兒獻寶似的說:“這地方不錯吧?”
荷花朝江的方向看看,果然能瞧見江水奔騰,笑著說:“是比江邊好,夏天這大樹還能擋太陽。”她又墊著腳尖往村口處望去,只能看見隱約的一條細長曲折的小路,似乎一個人影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