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客的人見主角不高興,遞了個眼色,幾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平素都是乖巧伶俐的人物,此刻卻縮得像鴕鳥一樣,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凌落川的脾性,圈子裡的人都知道,最是個喜怒無常、刻薄寡恩的狠角色。伴君如伴虎,他高興時倒好了,不高興了,你自討沒趣不說,半分不對,只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放下酒杯,合目養神。耳邊鶯啼啾啾,婉轉成韻,浪聲豔語,矯情造作。都是平時聽慣的肆欲濫情,此刻縈繞在耳邊,只覺得口中無味,心下無聊。
耳邊響起迷幻的音樂,猶如造愛時的吟哦,催人情慾。睜眼一看,只見一屋子的男男女女,不管誰是誰的男人,誰是誰的女人,早已亂作一處。
“二馬尚且不同槽,你們都是體面人,還請給各自留點臉面。”
忽然想起未曦寫在紙上的這句話,凌落川看著眼前的形形色色,越發覺得諷刺可笑。
這是一個張開雙腿比張開懷抱容易的年代,男人有錢就把女人當玩意兒,女人索性拿自己當商品。春宮豔照俯仰皆是,情男慾女遍地滋生。
誰玩弄了誰,誰戲耍了誰,誰賣了誰,誰又買了誰。誰能說得清楚?你在逗貓的時候,貓也逗著你。你不是貓,你怎麼知道它沒你快樂?
凌落川本就悻悻懨懨的,想到此處,更加無情無緒。一雙細若無骨的小手,偏在這個時候不知死活地貼了過來。他心裡的火騰地一下就躥了起來,也斜著看過去,卻對上一雙黑如點漆的剪水雙眸,覺得有些眼熟,倒像在哪裡見過。
那女孩子不過二十出頭,長得柳眉杏眼,白淨清秀。不知被灌了什麼藥,撲在他懷裡半痴半癲,又哭又笑。
凌落川低頭瞧著她,忽然發現,她的眉眼跟某人如此神似,不由得心潮澎湃。本就有了七分醉意,此刻竟變成了十分。
將人家按在沙發上,嘴裡還在數落,“我不過隨口說了幾句,你就寫了一車子的話壓派我。就算我以前有對不起你的地方,難道這些日子彌補得還不夠嗎?整日為你操碎了心,你倒好,不謝就算了,天天防我跟防賊一樣。你也不想想,我要是真想強著來,用得著等到今天嗎?”
可憐人家一個女孩子,被他親得七葷八素,問得頭昏腦漲,卻不知禍從何出。一顆小腦袋,嚇得撥浪彭似的左躲右避,只當他是魔王轉世,亂中生懼,懼中生勇,就是不肯就範。
誰知,竟惹得凌少爺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捏著人家的下巴放出狠話,“我知道,你就是不待見我。那個打黑拳的有什麼好?一個屋簷下住著還不算,不日裡出雙入對、親親熱熱的。暗示你多少回了,你權當不知道。成心礙我的眼,讓我睡不安生是不是?告訴你,我一句話就能玩死他!早晚我先弄死他,再找根繩子勒死你,咱們大家乾淨!”
說著就狠狠地咬在人家姑娘嘴上,這女兒兒竟嚶嚶哭了起來,嘴裡喁喁有聲,煞是可憐。
這一哭卻如同火上澆油,男人捏著她的下巴狠狠道:“不許哭!就知道跟我裝可憐。你哪裡可憐?但凡有半點機會,你只怕恨不能立刻整死我們。你當我不知道!”
女孩子被他唬得一聲不敢言語,縮在他身下抖得厲害,哭也不敢大聲。
凌落川看她嚇得實在可憐,一腔怒火竟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又憐又愛地吻著那點點淚珠,耐著性子,細聲軟語地哄著,“你別哭,別哭啊。你一哭,我這裡就疼……”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臟,拉起女孩的手放在上面,“不信,你摸摸。”
女孩子停了哭聲,只是怔怔地看著他。
凌落川望著那雙水濛濛的眼睛,桃心形的小臉,眉尖若蹙……活脫脫,就是那個人的樣子。
於是抱著懷裡的“替罪羔羊”,小聲呢喃著,低迴的語氣,在這淫靡混亂的氣氛裡,竟有種說不出的悲傷。
他說:“我不是天,不是神,縱然是天是神,已經發生的事,我也沒法挽回。可是,未曦,你知道嗎?如果能讓時光倒流,就算讓我拿命來換,我也願意……”
凌落川一覺醒來的時候,已經接近凌晨。看了看身下不著片縷的人,拉過一件衣服,隨手蓋上。女孩嚶嚀一聲,又翻身睡了過去。
他一邊穿衣服,一邊放眼望去,地毯上,沙發上,桌子上,舞池裡,橫七豎八地躺著一些赤裸相擁的男男女女。平時這些衣冠楚楚的人物,在昏暗的燈光下,只是一堆白花花的爛肉。
他穿戴整齊後,掏出錢包,將夾層裡的現金悉數掏出來,扔在女孩身邊,就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