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隊長:〃再深一步的事,就跟羊馬河的一些人有關係了……他們要調治我,也不只是從這回抓我才開始的……〃
謝平問:〃誰死活跟你過不去,幹嗎呢?〃
趙隊長笑笑:〃這,小孩子家就不必問恁細了。〃
第二天吃罷早飯,謝平動身去場部。桂榮把謝平叫到老爺子跟前。老爺子給了他一包乾糧,又叮囑道:〃見了你那些〃上海阿拉〃,頭腦給我放清醒些。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自己把住。就是跟慰問團的人,也別亂冒炮。他們轉一圈,拍拍屁股就走了,你可得在這兒待一輩子。你明白我這話的意思嗎?〃
謝平用力地點了點頭。
慰問團原計劃在羊馬河活動三天。但等到第三天上午,依然沒見著謝平和齊景芳,決定再延遲一天走。一頭懇請場部接待辦催催駱駝圈子方面,一頭由秦嘉陪著齊景芳的大姐夫,搭車去找齊景芳。謝平調去駱駝圈子以後,齊景芳也覺著沒臉在場部待了,便主動提出要去四棵樁煤礦,到礦上代銷店當了個銷貨員。場接待辦倒是早就通知了礦上,礦上也立即把她大姐夫隨慰問團到羊馬河的訊息通知了她本人。但她不肯來。只捎話給大姐夫,請他轉告她姐姐,只當這世上沒有過她這個當妹妹的……
慰問團的人那麼堅決想見謝平,出乎場機關許多人的意料。他們原想敷衍一下,算了。四千七百九十五個,哪能個個見上?但慰問團領有這樣的任務,不管用什麼方式,是單獨晤談,還是集體會面,但凡還活著的,都得見一見。況且慰問團裡有一部分在區團委、區勞動局、街道黨委工作的同志,都是謝平的老熟人,自然是非見不可。再加上,來之前和來以後都聽了不少關於謝平的議論,不能不信,又不甘全信,就更想見見這個當年的〃小夥伴〃。慰問團到羊馬河,瞭解了阿屠的情況,立馬給上海發了急電,讓上海有關方面接收了阿屠的戶口。這使秦嘉和計鎮華他們也寄希望於慰問團,想他們在謝平這件事上起點作用,改正場部的人對謝平的印象,改善謝平眼前這點處境。為此,秦嘉和計鎮華一日三次走地方郵政線,發電報,打長途電話,用接待辦的名義(在這一點上,郎亞娟幫了忙)催駱駝圈子。但每一次駱駝圈子方面都回答說,謝平早動身去場部了。這就叫他們更急了。最後一次,電話裡才問清,謝平搭乘的是馬車。老天!一百七十公里。三百四十華里。那得走到猴年馬月?秦嘉轉過身就給修理連的上海青年打了個電話,讓他們找輛空車,馬上去路上接謝平。這樣,謝平趕到場部已是離開駱駝圈子的第三天下午四點來鍾。他跳下車,胡亂地拍拍一頭一身的灰土,衝進慰問團住的西小院。小院裡三個套間的門幾乎同時都開啟了。區勞動局的老譚、老嶽,教育局的小周,街道辦事處的老陳,還有團區委的副書記、慰問團的副團長李萍琴同志一起跑了出來。大家的眼圈都紅了。這真得怪謝平。他一把拉住李萍琴的手一句話也沒顧得上說,先自紅了眼圈,低頭站下了。也不過才三十出頭的李萍琴吸著酸澀的鼻子,笑著說:〃這是幹嗎呀?這是幹嗎呀?就這麼見面?〃謝平這才不好意思地用手掌心抹去掛在臉頰上的兩顆粗淚,回頭去跟團團圍住了他的老譚、老嶽和小周他們打招呼。慰問團的同志把他讓進屋去。李萍琴還親自打來水,取下自己的毛巾,讓他洗洗。謝平笑著說:〃我哪能洗你的毛巾。洗一回,你這毛巾就只好做揩檯布了。〃他把臉盆端到院子裡,朝花壇邊上一擱,脫掉棉襖,雙手捧起水,潑到臉上、脖子上,使勁用手搓得面板通紅,鼻子裡呼呼啦啦噴氣。再從隨身帶著的軍用挎包裡,抽出條幹毛巾,屏住氣,一一擦拭乾了,翻好襯領,又狠狠摔打去棉襖上的灰土,拿五根粗直的手指插到蓬亂的頭髮裡狠捋兩下,算是梳理。李萍琴在一旁笑道:〃嗯,有點脫胎換骨的樣子了。連揩面洗臉也不像上海人了。〃謝平笑而不答。後來接待辦的夥伴來找他,他也顯得寡言少語。聽說齊景芳的大姐夫來了,也沒多少驚喜的表示。計鎮華告訴他,齊景芳不肯見她大姐夫,不肯到場部來見慰問團的同志,他也只是默默地看看他,而後,只簡單地應了聲:〃那也沒必要……〃晚上,慰問團同志住的幾個大屋子裡,擠滿從遠道趕來的上海青年,謝平根本撈不著機會單獨跟李萍琴和老譚同志談談。他坐在一旁聽了一會兒,便起身找到計鎮華,到郵局去給四棵樁煤礦掛了個長途電話。要到秦嘉,要到齊景芳的大姐夫,最後又叫齊景芳來說了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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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節:桑那高地的太陽(50)
〃是齊景芳嗎?我是謝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