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漢那吉皺眉,似乎最後一點耐心也化為怒氣,他對左右道:“把她拖下去!”
一排戎裝武士從帳篷的另一邊走來。他們幾乎是生生踏過了那座本以破敗的小帳,整齊的步伐聲驚起一地塵埃,宛如生生踩在人的心上。帳氈被無情地撕裂,佛龕被隨手推倒,那幅白衣觀音像也落入塵土。
這已是最後的警告。
是大明公主的身份為她贏得的一次機會,體面退開的機會。
相思仍然沒有動。
把漢那吉重重一哼,那些武士再不留情,齊齊伸手向她手腕抓來。
“住手!”她掙脫開去,將手中那截浴血的鵰翎舉起。
把漢那吉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既然你拿出了鵰翎,容許你退回箭痕內,我們的約定同樣有效。”
相思卻搖了搖頭:“我拿出這截鵰翎,不是為了救我自己。”
把漢那吉冷笑:“你現在自身難保,還想救誰?”
相思的目光從滿面殺氣的武士上挪開,望向昏迷的楊逸之,眼中透出重重悲傷:“請王爺放了他。”
把漢那吉怔了怔,道:“他奮不顧身,不過是想救你脫困。而你卻要把鵰翎交出來?”
相思心中一酸,點了點頭。
她在心中默唸道:“請原諒我,白白浪費了你的心血,但我更不能看著你死在亂箭之下。”
把漢那吉看了相思一眼,正色道:“你要想清楚,你我約定已破,此去再無人能保證你的安全。”
相思的目光投向手中的鵰翎。
如今,失去了一切倚靠,她不過是一介少女。交出這截鵰翎,就意味著她一人置身於千軍萬馬之中,再無任何保護。
這之後會有什麼樣的遭遇,她想都不敢想。
那被撕碎的氈帳,推倒的佛龕,落入塵埃的觀音法像,還有被仇恨燒紅了雙眼的萬千敵國士兵……
她猝然閉上雙目,一字字道:“請王爺信守諾言,放他離開!”
把漢那吉沉吟片刻,終於向弓箭手揮了揮手。
唰的一聲輕響,一百餘枚利箭已然回鞘。
把漢那吉一字字道:“拔營。”
他身旁的副將立刻掏出幾面旗幟,指揮大軍收拾整頓,準備拔營遷徙。浩大的軍營立刻忙碌起來,有的收拾用具,有的拆除營帳,有的管理戰馬……滿地的屍首、鮮血也迅速被集中起來,掘坑掩埋。
一切迅速而有序。偌大的軍營,除了器物騰挪、腳步跑動,牲畜嘶鳴的響聲外,幾乎並無半點人聲喧譁。
然而,相思卻看到了這些士兵眼中的仇恨。
若不是她,那些人就不會死。
她救了荒城的百姓,這些人卻因她而死。
一樣的鮮血,一樣的生命,想到這些,相思的心沒由來的一陣刺痛,可是卻無能為力。
她抬頭仰望就要東落的明月,卻感到深深的迷茫。
如果他在,一定會告訴她該怎樣做的。他永遠是那樣專斷地替她做出決定,從來不容置辯。
可是,她還能再見到他麼?
她輕輕嘆息一聲,摘下鬢間的青色小花,小心翼翼地放在楊逸之胸前,輕聲道:“希望你能平安。”
她的手有些顫抖,這朵青色的小花彷彿承載了她全部的祝福,以及那無法回報的情意,顯得那麼的沉重。
把漢那吉一聲令下,幾名武士將她強行拉開。
滾滾風塵隔在他們中間,越散越遠。
旭日東昇之時,浩浩蕩蕩的大軍已向北行去。
只留下一片落寞的荒原。
第十七章 此心向君君應識'手機電子書網 Http://。。'
寒冷,宛如一柄鋒利的刀,在楊逸之的體內緩緩遊走。
他全身的血液彷彿都已凝結,化為冰雪,靈魂在那一瞬間脫離了身體,將那具空虛的軀殼拋棄,遺忘在世間某個荒落的角落裡。
靈魂,在一片寂寞的黑暗中孤獨前行。
濃黑的寂靜漸漸散開一線,依稀可以看到殘破的牆垣,建築,宮室……高大之極,華美之極,卻也古怪之極,遠遠超出了人類的想象。
然而,恢弘的石柱早已殘破,精緻的雕花也已蒙塵,它們宛如一頭頭蹲踞著的上古巨獸,歲月早已將當年的奢華輝煌化為塵埃,只剩下支離的骸骨,仍然森然佇立在黑暗深處。
每一片破碎的磚瓦都斑駁陸離,一條長長的街道向前延伸開去,一直沒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