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原地等候。杭九楓說的每句話,傅朗西都沒有反對。
楊桃很快來了。還沒聽完傅朗西的話,她就哭起來。任憑別人如何詢問,楊桃
都是一樣地回答:“董先生,你為什麼這樣狠心,說走就一個人走了。別人你信不
過,未必還信不過我嗎?我是你的手,我是你的腳,我是你的舌頭尖。你要我做的
說的,我就做就說;你叫我不做不說的,我就不做不說。〃
傅朗西丟下楊桃去了一趟紫陽閣,回來後,就讓放了楊桃,還將鼓給了她,要
她日後見著董重裡,好言勸他迴天門口,不想做同志了,做兄弟也行。傅朗西從梅
外婆和雪檸那裡得到答案,昨日夜裡董重裡沒有去她們家,董重裡要走的事,楊桃
更是一點也不知情。傅朗西問杭九楓是否相信這話。杭九楓回答,傅朗西都相信了,
他當然更相信。
說歸說,做歸做,以天門口為中心,方圓五十里的盤查卻是無比徹底。沿著西
河一路追下去的杭九楓,在離石橋鋪不遠的河灘上發現一個酷似董重裡的男人。隔
著一里遠,杭九楓放了兩槍,子彈打穿了那人的腿。杭九楓迴天門口報告說,幸虧
那人不是董重裡,真是董重裡,自己這樣做,傅朗西會要他的命。杭九楓有意這樣
說,傅朗西聽了卻毫無反應。
一條西河被翻得底朝天,也沒找到董重裡的半點蹤跡。
裝好皮油的簰,在河邊等了又等,總也不見放行。
心煩意亂的簰公佬們,越來越不想聽常天亮的說書。常天亮也不想說書。董重
裡最近教的說書過於悲傷,每練一遍,都要費掉不少心氣。然而,傅朗西要聽。傅
朗西將他關在小教堂裡,掇著一壺釅茶,自飲自聽。
是人禍,不單行,欲聽三國演義英雄會,先知諸葛孔明善招魂。
傅朗西猛地一放茶壺,瞪著那對越大越渾濁的眼睛:“我聽他說過,這地方是
‘人魂’,不是‘人禍’。”傅朗西低頭想了一陣,說話時,依然沒有抬頭。
“董先生最近教我時,老將這兩個字改來改去。”
傅朗西重新掇起茶壺,讓常天亮繼續說書。
是人禍,不單行,一遭一遇連性命。早教人魂識大體,天降萬物作先生。谷種
一半是人種,一粒谷勝過千兩金。谷命一半是人命,一粒谷勝過萬擔銀。金子重,
銀子輕,買不來一兩谷的魂。細細谷兒細細命,細細身子細細魂,圓圓癟癟一副殼,
人和谷,命連命,人幫谷來谷幫人。檀木扁擔肩上扛,毛竹籮筐掛兩邊,左手拿著
高粱帚,右手握著木揚杈。一心一意不二法,呵護谷魂回家門。新倉修在大門後,
八塊杉木鑲成門。
舊倉仍在向南房,十丈圈席九盤旋。風不透,雨難淋,溫暖舒服又平穩。待到
明年新氣象,呼風喚雨到田裡。吐嫩芽,長翠葉,揚心蕊,打滿苞,蕩氣迴腸又一
春。地耕完,田犁盡,稻場石磙豎當橫。家家請回牛大王,雞蛋糯米宴牛魂。洗澡
木盆當菜碗,兩隻木桶行酒令。哪有英雄無海量,獨來獨往點孤燈。皆因牛馬唇不
對,有人斟來無人飲。角披紅,尾懸赤,四蹄踏著彩霞行。掛銅鈴,解鼻繩,一串
響鞭炸入雲。乾乾脆脆一聲叫,大小牛魂聽得清。地已涼,天已冷,半年勞累半年
輕。
一條細繩挽雙角,連起寒露接清明。沒有螞蟥抱腿咬,不見虻蠅滿身叮,除了
菜園不能去,天方地圓作閒庭。飲水撐寬胸前胛,牧草鼓起軛肩峰,雪凍冰封睡暖
圈,要吃夜草有苕藤。待到明年三月三,再現真魂顯本領。
常天亮歇下來要喝壺裡的茶時,捱了傅朗西一聲輕罵:“董重裡的本事沒學到
家,德性先都會了。”常天亮趕緊用嘴巴對上壺嘴猛唆了兩口,“這些說谷說牛的
詞,全是後來編的。先前並沒有這樣文氣。董先生要我告訴你,這都是在為你著想。”
“說人吧,再畫蛇添足,說麥呀羊的,人就沒地方放了。”傅朗西嘴角一動算
是笑了。
人生一丈比河短,命高八尺比山低。天上星星數不盡,地上美女佔不盡。河裡
細沙數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