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就不合理。但是她又在大院子裡吃香喝辣,作威作福。你樂意看到一個假無雙在吃香喝辣,還是真的在那裡吃香喝辣?當然樂意她是真的——所以就讓她是真的好啦。這樣倒來倒去,什麼不合理的事都沒了。
二
那一天在侯老闆家裡,羅老闆聽見說三年前官軍圍坊,心裡也是一個激靈。他也跑回家,想起這件事來了。他沒想起這件事的前半截,只想起了後半截。前半截的事太恐怖,太血腥,他不敢想。羅老闆是個文人,想事都不脫斯文。他這樣的人要寫東西,準寫什麼《浮生六記》呀,《揚州夢》呀一類的文章,所謂哀而不怨,悲而不傷。用我表哥的話說,這種人頂多就長了一個卵,這個卵也只長了一半。但是一半也就夠了,多了不但沒用,而且會導致犯錯誤。
我們說了,孫老闆想起了前一半的事。這事情我還沒講完哪。那一天宣陽坊裡裂了那麼多的人,那個樁子上拴得滿滿當當,好像一棵叉叉丫丫的羅漢松。從早上天剛矇矇亮就忙活,直到天黑透了才讓回家。回家的路上看見小衚衕裡東一節西一節,躺著一些半截的人,真能把人嚇死了。被裂的人裡,孫老闆還能想起幾個人名來。當然,這些人都和他沒有關係,有關係就想不起了。這其中就有老爹的兄弟王定。這王定也有七十多了,又沒參加自衛隊,裂他幹嗎呀?於是就想了起來,這老頭在無雙家當差。無雙的爸爸是個很大的官。按照大唐法律,大官從逆,就要滅族。全家老小,男的殺,女的賣。別說是看門的了,連他家裡的貓狗,都是公的殺,母的賣。那天晚上官府的劊子手乾的最後兩件事,就是把無雙家裡養的打鳴的大公雞扯著腿一撕兩半,然後挑了幾隻肥母雞,象徵性地交了幾個錢,提回家去了。孫老闆把這件事整個想了一遍,每件事都想明白之後,就得到一個現在的無雙是真的結論。然後他就把想出這件事的過程全忘了,只記住這個結論。這和我的記憶方式完全相同。我現在能記得一切不定積分公式,不管你問哪個,只要半秒就可以寫出來。如果你要過程,可就沒這麼快了。
現在我們應該談到羅老闆想起的事。羅老闆是聰明人,他才不會想些血淋淋的事。男的殺,他一點也想不起來了。女的賣他倒記得。這件事也證明了我們的祖先智慧深湛。在畜牧學上有一條通則,就是雌性動物比之雄性有更大的飼養價值;比如母雞比公雞值錢,奶牛比公牛值錢。由畜牧推及人類,是中國人的大發明。我們國家古代的地方行政官,都叫某某牧(比方說,劉備當過新野牧,袁紹當過冀州牧),精通遺傳學、畜牧學、飼養學等等。小孫在家裡,也想當個王二牧,來牧我;我說咱們倆一公一母,誰牧誰都不對頭。還是一塊牧吧。
從畜牧的角度看,公的動物遺傳價值高,母的動物飼養價值高。要使畜群品質優良,就要從控制公的入手,要使畜群數量增多,就要從控制母的入手。唐朝的人一旦看到人裡面出了謀逆的惡種,就趕快把男的都殺掉。而現在的人計劃生育,就要從女人入手。因此一到了計劃生育宣傳週,開完了大會,總有人高叫一聲:育齡女同志留一下。小孫聽了這話,總是要臉色煞白,右手顫抖,一副要打誰個大嘴巴的樣子,因為管這個事的是郭老太太,最能嘮叨,什麼在家屬區看到了小孩子拿避孕套當氣球吹,說到國家生產這些東西,一年要花幾個億啦,國家財政很困難了等等,都不知哪和哪兒。只有最後一句不離譜,就是這東西要物盡其用,一定要套在丈夫的###上。小孫說,老孃上了六年的醫學院,要是連這個都要你來教,還算人嗎?上級計生委要是發下了人票(另一種叫法是生孩子的指標),要民主評議,那就是沒完沒了。她要生,她也要生,就不知道抓個鬮。晚上她回了家就說:像這種會還要開到五十五歲,誰受得了。咱們離婚吧。離了婚還可以通姦嘛,增加點氣氛;你放心好啦,我絕不出去亂搞——我也知道外面性病很厲害。但是我不同意離婚,因為我現在也是個頭頭了,要注意影響。要到了房子就離婚,人家會怎麼說我?再說,你們會多,是你們的光榮。你們飼養價值高嘛。
《尋找無雙》第八章(3)
羅老闆想起三年前的事,是從遺傳價值高的傢伙都處理完了以後開始。在此以前的事,只模模糊糊想起個影子。現在你對他說起三年前官兵入城,他就會說:對,有那麼回事。再說起宣陽坊裡處死從逆人員,他也說,是,有這回事。但是你要是問他處死了誰,他就一個也答不出,這就叫想起了個影子。
殺人的事羅老闆想起個影子,賣東西的事他可想了個活靈活現。頭天殺過人以後,第二天抄無雙的家。這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