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沒有精神堅持跑下去。
只有風聲。
呼呼的風聲混著黑暗,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他,秋夜弦,已經淪落至此。
他穿得很好,衣袍足夠保暖,估計能撐到天亮,但那以後呢?
他在宮外當然也私藏了不少財產,他靠著這些財產,這輩子都不用擔心缺錢和吃苦,只是,他要如何適應從一個帝王淪落為平民的差距?
他無法想象。
他甚至覺得他死了還比較好,然而,他又捨不得去死,他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等待和看著他的兒女們長大以後如何將秋流雪從雲端摔到地面——這大概也是他以後的人生裡唯一的希望和動力了吧?
他胡思亂想著,忍著冷風和黑暗,慢慢熬過長夜。
這個夜晚,也許他這一生所經過的最漫長和難熬的夜晚了……
他甚至擔心,這個夜晚也許永遠不會結束,而白晝將永遠不會到來……
在他瀕臨瘋掉的等待與煎熬中,遠方隱隱傳來雞鳴之聲,而夜的顏色也在慢慢慢慢的變淡,這種變化雖然緩慢得令他想罵人,但他還是略為放心下來:這個夜晚總會過去,白天總會到來!
然而,他這一生的運氣似乎在與秋流雪決鬥之前就已經被透支了,在他又冷又困又疲憊又恍惚的好不容易等到天色隱隱泛白,終於能勉強辨認環境時,眼前猛然就是一黑,他什麼都看不見了。
發生什麼事了?
難道天塌下來了?
他掙扎,隨即發生他原來是被類似麻袋的東西給套住了,也就是說,有人暗中潛近他並襲擊了他!
他大驚,開始全力掙扎,但是沒用,莫說他原本就雙手受傷,單說他在冷夜裡蜷了一宿,身體早就僵了,根本使不出什麼力氣來。
而且,這麻袋似乎染了什麼藥物,透著令他暈眩的氣味,他嗅了一會兒就被薰得全身無力,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糟糕了!他一邊與暈眩抗爭,一邊在心裡想,這次,恐怕真的要麻煩了……
而後他徹底暈過去了,什麼都不知道了。
但暈過去的時候,他還是能確定,對方並不想要他死,只是想抓到他,也就是說,他還有翻身的機會,他只要耐心的等待再度醒過來就好。
他相信,憑藉他的頭腦、心機和手段,不管對方是誰,他都有辦法脫身。
如他所料,不知過了多久,他悠悠的睜開眼睛。
眼前,是一片光亮,但這光亮很是柔和,並不刺眼。
空氣中瀰漫著草木和秋天的氣味,很是清新舒適,還有起伏婉轉的鳥鳴聲傳入他的耳裡,聽著就是舒服。
而身體底下,是柔軟舒適的床墊,躺得也頗為舒服。
他慢慢的感受著新的環境,慢慢的看清眼前的一切,開始相信,他並沒有遭受到折磨和虐待。
這麼說來,他不用擔心自己的處境,只要見招拆招就好。
終於,他的視線徹底清晰了,腦子也徹底清醒了。
這是一間乾淨雅緻的木屋,估計建成時間不是太久,木頭的顏色與紋理都清晰分明,並透著木頭特有的香氣,屋子有一門一窗,門是虛掩的,窗子掛著竹簾,隱隱有秋風吹進,捎來山林的氣味與水汽。
這裡是在山中?
他又仔細打量屋裡的擺設,木桌,木椅,梳妝檯,木櫃,衣架,物架,材質並不名貴,造型也很普通,卻收拾得十分整齊潔淨,牆壁上還掛著幾幅極有意境的山水墨畫,整間屋子看起來雅緻悅目,頗有品味。
桌上有茶壺茶杯,梳妝檯上有銅鏡和女子的胭脂盒子,物架上擱著毛巾和臉盆,衣架上掛著日常衣物,其中幾件是他昏迷之前所穿,另外幾件乃是女子所穿,看顏色、款式、材質都相當不錯。
這間屋子,一定乃是女子所住,他可以立刻確定這一點。
難道,綁架他的是個女子?還是說從綁架者手裡救出他的,是個女子?
看這屋子,對方應該還是個年輕的、有品味的、頗為能幹的女子,這個女子為何要綁走他或救走他?
不論事實如何,這個女子一定對他沒有惡意,瞧,他不是被照顧得很好麼?
難道,他又要走運了?
他忍不住在腦子裡刻畫起這間屋子的女主人來,對方想必又溫柔又美貌又賢淑吧?
呵呵,他有點得意的笑起來,暫時與一個才貌雙全的佳人在風景應該不錯的山中過一段遠離塵世、悠哉遊哉的生活,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