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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心去找他。

直到今天,我再也沒有見過父母。

我們一直說到天亮。我看見衣加的眼睛中有夜空的繁星一樣閃耀的光。我伸出手小心觸控,唯恐驚嚇了這個幼小的嬰孩。我撫摸她散亂盤曲的長髮,漸漸抱緊這個可憐的小孩。衣加把頭埋在我的脖頸之下。我感到她灼熱的眼淚滾過我的面板。幾乎將我燙傷一樣疼痛。

十一月。阿爾泰下了第一場雪。

天地間只有一片雪白,那種真正的漫無邊際的絕望。紛揚的大片雪花欲要原諒一切。不停地飄落。我從來沒有見過雪。於是站在木屋的門口,彌望蔓延的亮白。心中寂靜如這空山,只被大雪覆蓋。

很多個夜晚,衣加向我訴說她的父親和母親。我只是安靜聽,卻說不出來任何話。忽然感到生命的韌性可以如此頑強。在這遙遠的邊疆,有這樣悲哀的故事。我忍不住想永遠留下來,守護可憐的衣加還有外祖母。

在我自以為痛苦和束縛的城市生活中,從未曾想過,時時刻刻都有不幸的事情發生。而你能與他們擦肩而過並在此刻只是聆聽這種殘忍,是多麼龐大的幸運和福祉。

我吻衣加的額頭。衣加,我想一直留在這裡。陪伴你們。我想讓你溫暖。

家裡儲存了一冬的糧食。土豆,青稞,蕎麥麵粉。醃肉。由於不適應這裡的飲食,長期沒有蔬菜和瓜果,我的牙齦潰爛,流膿流血。鼻血不斷,面板有道道皴裂的血痕。衣加心疼地冒了大雪走很遠給我摘來一種果子。青紅顏色,非常酸。我感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吃了兩天的酸果,病很快就好轉。

家裡沒有什麼事情可做了,每天給馬廄加草料,煮食。那些日子裡感覺自己一不小心就成了關心糧食和蔬菜,餵馬劈柴的詩人。夜裡很早便睡去。禾木的當地人非常好心,常常有人給衣加一家送來糧食和禦寒的獸皮。這些壘木為室,狩獵為生的人,知道衣加她們無法打獵,好心地送來獸皮,讓一家人過冬。

阿爾泰的冬天這樣漫長。黃昏的時候,天黑很早。天空是純淨的鈷藍。與雪的白色相襯,美麗得無以言表。廣闊的林海成了一片雪原,額爾齊斯河凍結。我們在溫暖的小木屋裡生火,取暖,煮食。聽外婆彈奏那把三絃琴。唱著俄羅斯憂傷的民謠。那裡面有太多太多感情。貫穿這個老人的生命始終。我凝視著燃燒的柴火背後外祖母蒼老並且慈祥幸福的容顏,伴著遙遠的抑揚的琴聲,看見愛情最深沉動人的面容。優美至極。

遠鎮(下)(12)

生命在這樣的救贖之下以尊嚴的姿態延伸。觸及到真諦。我想著龐大的苦難背後,一定有宗教的力量支撐這位老人。原諒,是老祖母關於信仰的全部總結。

那亦是愛。永無止息。

衣加坐在我旁邊,神情平靜。我輕輕撫摸她的臉。

衣加。你在想你的母親嗎。

是。我非常想念。還有我的父親。

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還有老祖母。

堇年。不用說這麼絕對的話。我已經十五歲。完全習慣了。我只想好好陪外祖母過完她的餘生。

外祖母擔憂地抬起眼睛。看著我們。

大雪封山,皚皚白雪好像永不會消融。我已經在禾木呆了六個月。這已經是我十九歲這一年了。

二月,阿爾泰的春天還沒有來。在這些安靜的時日裡,除了幫衣加和外祖母幹活,其餘的時間,就和衣加聊天,或者寫些漫長的文字。我的揹包裡有兩支上好的進口炭筆。一本速寫本。速寫本上有我畫的幾幅素描。一幅是衣加,長長的辮子,眼神清澈。靠在一匹馬身上。甜美無知疼痛的微笑。還有一幅是外祖母。她坐在火爐邊彈奏拉拉衣加。最後一幅是木房子門前的溪流,野花。層層疊疊的綠色。衣加最喜歡的那匹小公馬,低頭吃草。

其餘的白紙上。有凌亂的文字和詩句。

衣加曾小心翼翼地問,我可以看嗎?我說,這本來就是送給你的。她看見我畫的人物肖像,驚喜地問,是我嗎?是我嗎?我有這麼漂亮嗎?

我說,衣加,你和你母親,還有外祖母一樣,都是這世界上最漂亮的。

然後她天真的淡淡笑容,徐徐綻放。

禾木的冬天裡,安靜的夜裡偶爾聽得見冰雪壓斷樹枝發出的裂響。噼噼啪啪幾聲,寥落地在大山裡反覆迴盪。春天來臨的時候,額爾齊斯河的冰大塊大塊地崩裂,浮冰在生機勃勃的流水中撞擊,如同遠方的鼓聲。雪漸漸融化,湛藍的天空之上,偶爾見到候鳥優雅遷徙。土瓦人高亢的歌謠,同春曉之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