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就是這副樣子。許多年過後,那種破敗有增無減。這倒讓他更加懷念過去自己上小學時的情景。那時,連桌子都沒有,只能自己用碎磚磊起來,從自己家裡帶凳子。學校的房子下雨時漏雨,下雪時往裡飛進雪。冬天時,整天昏暗不見光線。那是一種多少苦澀,回憶時又多麼甜蜜的生活。只是像記憶中所有的東西一樣,都一去不再復返了。那時的艱苦,現在跟自己的學生說起來,他們都不大相信,儘管他們所處的環境比自己好不了哪去。
殘雪消融,嫩綠的麥苗趴在溼潤的土地裡。枯草沿著河床兩側連綿延伸到遠方,光禿禿的樹木像士兵一般林立於堤岸兩旁,感受歲月滄桑的變遷。
他指了指不遠處曾祖父的墳給王芳看。與王芳並肩走在一起,望著兩村的距離,他第一次察覺到原來兩村離的是這麼近,僅一河之隔。一條河隔成了兩個鄉,讓對岸的人們彼此都感到那麼陌生,彷彿如同兩個世界裡的人。沿著河堤走了很遠的路,間斷地說著片言隻語。氛圍像這天一樣,冷冷清清的。畢竟陌生,王芳也不大說話。前一句被吹散在風裡,後一句還苦苦地在腦海裡尋覓。他忽然覺得生活原來不是自己想的那麼好,也不是想像的那麼壞。就如同眼前的王芳,雖不是自己夢想中的人,似乎是自己最需要的人。
沒著河堤又走了回來。在橋頭分了手。他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又沉重地望了一下曾祖父的墳,想著自己要踏上同先輩們一樣的生活。雖然不是自己想過的生活,但眼前的事實,只能這樣了。再起無謂的想法,只能是自己窮折騰了。雖說不能隨波逐流,但首先要接受這難以更改的現實。從生下來那一刻,自己的身份就註定了和這黃土地緊密的邊接在一起了。
過了兩天,王芳父母到他家來了一趟。他父母又到王芳家去了一趟。事情就這麼定了下來。按著鄉俗村規,叫不出名字的禮儀,走了該走的過程。彷彿是命運將他的人生和一個叫王芳的女孩永遠的牽扯在一起了。在這片黃土地上,又演繹著父母輩們所經歷過的故事。王芳的形象時常在片刻清殂靜的時光裡浮現在他的腦海裡。一張不不黑也不白泛著紅暈,還長了幾顆青春豆的臉。眼晴明亮,睫毛長長的。烏黑精壯的頭髮,沒有想像中的柔順,飄逸。高高的個子,身板很結實,說胖難聽,就說是略有些豐滿吧。
他想自己難道真的是別無選擇了嗎。也許不是。真的別無選擇也是一種選擇。既然要做出一種選擇,也許眼下的選擇是最好的。不過,這些誰又能說清楚哪。
三
遠方的山重戀疊嶂,繚繞著濃重的霧氣,在時刻變化著各種奇形怪狀。夕陽西下,那一抹慘淡的餘輝,映紅傍晚的天空。許建坐在石頭上,感到渾身軟綿綿的。陶麗打來電話,問他到哪兒去了。他吱唔著對陶麗說,在一個遙遠的地方。陶麗不想跟他猜啞謎,沒有繼續往下問,讓他早點回來。說完,便掛了電話。
他想起第一次見到長大的陶麗。那時陳斌剛退伍回家。一次帶他到他姑姑家。清純,靚麗的陶麗亭亭玉立於他的面前。當時感到自己彷彿一下子老了。歲月無聲無息的流逝,或許只能對比後人,才能察覺在無形歲月中自己增長的年輪。
那年,因為鄉里拖欠工資的事,去鄉長書記家大鬧了幾次。在舊曆新年到來之時,總算發了下來。在年後一個瑞雪繽紛的夜晚。他從陳斌口中得知,為了工資的事,劉鄉長和張書記打了一架。具體的細節,陳斌沒說。他也沒有往下問。頭頂著雪,腳踏著雪,走在那一片如同白晝的雪夜裡。兩人共同回憶起許多如煙的青春往事。
陳斌在年後不久隨同陶麗一起到一個遙遠的地方去打工。許建最遠只到過市裡,其它以外的地方對於他來說,都是遙遠得無法想像的。許建到車站去送他們。在陳斌去買菸的瞬間,陶麗送他一串紫檀佛珠手鍊。他攥在手裡,輕搓著這份意外的禮物。
陶麗問他:信不信佛。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陶麗問這話什麼意思,直接答道:我什麼也不信。
陶麗聽了有些失望,噢,應了一聲。過了一會兒,陶麗又說:經常戴著佛祖會保佑你的。
他聽了,隱忍著沒發出笑聲。說佛祖保佑,似乎比說祖先保佑更加的荒誕。他仔細端詳了一下陶麗,她身上的青春氣息,讓人陶醉。她的純真,讓人疼愛有加。她的清純,靚麗,令人看一眼就難以忘記。隱隱約約的一種感覺不自由從心底冒了出來。他壓抑著自己,扭頭往遠處瞥了幾眼,好不讓陶麗出現在自己的腦海裡。
汽車人聲雜亂。他目送著陶麗和陳斌上了車。陶麗拉開窗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