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我吐了兩口唾沫,將恢復自主呼吸的劉秀扶靠在軟墊上,因為怕他再噁心泛吐,便小心翼翼的將他的頭稍稍偏向一側,避免嘔吐時再嗆到自己。
劉秀一直不說話,眼瞼無精打采的耷拉著,也不知有沒有清醒過來。
“貴人,水……”代卬低低的喚了聲。
我看也沒看,回手從他手接過木盌,湊到劉秀唇邊:“喝點水,潤潤喉。”喊了幾聲都沒回答,我額上的汗珠順著臉頰滑入頸脖,劉秀的臉色雪白,嘴皮乾裂翹起。剛才他吐得厲害,我怕天熱造成他脫水,於是想了想,將木盌遞到自己口,含了水,漱口,然後吐掉。一盌水都被我用來漱口,完了我見紗南提著水壺傻愣愣的毫無反應,便從她手裡接過陶壺,直接捧著水壺喝了口,等喝到第二口的時候,卻並沒有嚥下,而是側過身伏在劉秀身上,嘴對嘴的餵了下去。
這樣餵了三四口,忽聽車外響起一片嗚咽,原來車輦已經停下,車簾未閉,車外有宮人瞧見,竟是禁不住掩面哭了出來。
紗南平素一貫冷麵,這時候也不由動容,眼圈微微發紅。
我無暇顧及他們的情緒,扶著劉秀挪到乾淨的一側:“把車內整理乾淨。”
“諾。”
我跳下車,讓那些黃門宦臣爬上車去侍弄。
站在田野裡舉目四望,這裡離雒陽其實並不遠,我們趕了兩天,卻並沒有走出多少里路。劉秀的病情一直反覆,跟來的太醫除了煎藥、熬藥、溫藥,其他什麼用都沒有。
“離偃師還有多遠?”
“跑快些,一個時辰。如果走走停停,大約得夜宿,那就明兒才能到了。”
太陽已經西沉,要不了多少時間便會沉到地平線下,到時候夜路肯定不好走。
四下裡無風,我站在曠野裡,卻感覺像是置身在封閉的悶罐子裡,憋屈得透不過氣來:“偃師那邊安排得怎麼樣了?”
“貴人要的人晌午已經到了偃師,只是……”紗南面現一絲難色,“那老頭脾氣倔得很,上門去請時我們的人與他發生了些口角,他原不肯來……這事是貴人下了死令的,河北的影士不敢怠慢,無奈之下便綁了來。”
我淡淡的“嗯”了聲,紗南說話十分謹慎,大概以為我聽了會發火,卻沒料到我反應如此平淡,不禁詫異的瞄了我兩眼。
我回頭張望,看他們把車隊整理妥當,於是很簡略的說:“催馬趕路!一個時辰之後……我要見到那人!”
說完也不理會紗南是何表情,徑直走向馬車。
車內的佈置一應換了新的,只是剛才嘔吐後的酸腐氣味仍未能消散,車廂一角安置了薰爐,嫋嫋青煙帶著股馨香正飄散開來。
我皺了眉,這股香氣可能會引起劉秀的敏感與不適,於是非常不悅的將薰爐直接抄起來扔到車外,咣噹一聲,也不知嚇沒嚇到車外的人。正覺得心裡不痛快,身側響起一個熟悉的輕笑:“還是……那麼暴躁。”
聞聲嚇了一跳,我扭頭驚問:“把你吵醒了?”
劉秀躺在車內,頭枕著木漆枕,臉側向我,面帶疲憊的微笑:“沒睡……一直醒著……”
我俯下身去,將他凌亂的髮絲撥到一旁,細細的梳理:“我讓他們加快速度,一會兒跑起來我擔心你身子吃不消,倒還不如……”
他舉起右手握住我的手,很用力的捏了下:“醒著……看看你……多陪你……一會兒……”
我捧著他的臉,一陣兒心酸:“那你忍忍。”
“嗯。”
說話間,車速加快,車廂左右搖晃,即使是造價不菲、工藝最好的御輦,也不能夠完全避震。飛速賓士下的車輛,搖晃的程度足以使一個身體康健的正常人暈得七葷八素,更何況是劉秀這樣奄奄一息的重症患者。
我將他緊緊的摟在懷裡,他不說話,甚至連一聲低微的呻吟之聲都沒有,讓人感覺也許他已經被震暈了過去。
“我不會讓你死的……”我神情恍惚的呢喃。
“嗯,我……不死。”紊亂的氣息,強忍的吐氣聲,他微弱的聲音像是黑夜升起的一點星芒,給予我繼續生存下去的希望,無比強悍的支撐起我那顆早已脆弱的心,“不——死——”
***
四月初二,鑾駕夜宿偃師。
館舍廡廊上的燈在夜風變得冗暗不明,樹枝的陰影投射在緊閉的門扉上,搖曳著張牙舞爪的猙獰,壓抑得人透不過氣來。
我命人開啟門上的鎖,推門進去,但見室內蕭索,只簡單的擱了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