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禮。
行完禮我跪在席上未起,等了半晌仍不見有人出來招呼我,於是大著膽子四下裡張望。堂上靜悄悄的,晨起時曾下過一場小雨,前後半小時,還來不及潤溼地面雨就停了。雨雖小,卻把地上的暑熱給蒸發出來,愈發顯得氣悶。
樹梢上傳來吱——吱——吵鬧聲,昨晚鬧騰了一宿,我只在天明時分才稍稍闔了下眼,劉秀估計是整晚都沒睡。也是,心裡若是壓著那麼重的心事,又有幾個人能睡得著呢?
我直挺挺地跪在席上,百無聊賴的將那些帝王像一一看了個遍,最後支著下巴,目光停駐在漢武帝身上。
線條粗糙,畫工很是一般,就連人物的五官、神態都是那般的抽象。我怔怔的瞧著有點兒出神,都說漢武帝是漢朝歷史上,乃至國曆史上最有作為、最有魄力的皇帝,因為他最為人所知的功績,是替漢人揚眉吐氣擊退了匈奴。
我撇了撇嘴,心下大不以為然。人人都說他好,卻只是看到他為帝風光的一面,他倒真是名垂青史、萬古流芳了,現代人說起漢武帝來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就連電視劇也老拿他的豐功偉績來炒作,從政治到愛情,把他描繪得天上有、地上無,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似的。
其實不過是個窮兵黷武的傢伙罷了,風光了自己,苦了百姓。還有他那狗屁的愛情,又有什麼值得炫耀得了?先有金屋藏嬌,再來衛子夫、李夫人、鉤弋夫人……這些跟他扯上關係的女人最後都沒一個有好下場。
悶熱的空氣裡靜謐得流轉著一種異樣的感覺,我收了神,鼻端隱約嗅到一股香氣,淡淡的,似乎是檀香味……
猛回頭,我驚出一身冷汗,拼命壓下舌尖的尖叫,忙用膝蓋蹭動著轉身,磕頭叩拜:“賤妾……拜見陛下!”
“平身。”
“謝陛下!”我戰戰兢兢的從席上爬起來,倒不是真就那麼懼怕他,只是他這麼悄沒聲息的出場方式,著實將我嚇得不輕。我還沒從驚悸緩過勁來,站起時只覺得手足無力,掌心裡黏黏的膩著汗水。
劉玄並不曾讓親信跟隨,身側就連個伺候的小黃門也沒有。我眼珠子轉動,低頭瞅著他足上的絲履,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悶熱的感覺讓人有點吃不消,汗水將我的內衫浸溼,我忽然想起,他這會兒不是應該在偏殿接見劉秀的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祠堂?
“恭喜了。”不冷不熱的聲音,聽不出是嘲諷,還是調侃,但總之不大可能是真心道賀。
我把頭壓到胸前,再次矮下身去:“謝陛下。”
胳膊一緊,我沒能跪得下去,他托住了我的手肘,我的心跳怦怦加速。因為捱得近,經過薰香後的冕服上散發的檀香味愈發濃郁,我手心發膩,五指握緊了又鬆開,不知該如何應對。
劉玄把我的沉默當作了不抵抗的默許,他的手非但沒撤回去,反而用力一拉,將我直接摟進他的懷裡。這下子,我再難保持冷靜了,變臉道:“陛下……”抬頭一瞧,他臉上似笑非笑,眉頭挑動,似乎在鼓勵我繼續說下去。
我倏然住嘴。
“想對朕說什麼?”
按著我往日的心性,已經不是要“說”些什麼了,我動手的速度遠比動嘴要快。可是現在,我卻只能強按心頭怒火,勉強扯住一絲笑意:“陛下這是剛下朝麼?”
他穿的不是便服,而是冕服,頭上頂著十二垂旒的冕冠,白色的珠玉輕微搖曳,偶爾碰撞發出碎冰般的聲音。珠玉遮擋住他的五官,使得他的臉孔即使近在咫尺,也帶著種朦朧不清的恍惚。
也許,皇帝佩戴的冕冠之所以要垂這十二旒玉,就是不想讓階下的臣子們看清天子的表情,揣摩聖意。
同樣,隔著這層旒玉,我完全無法看透劉玄,然而心裡卻有個聲音一再的提醒著我:要忍!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都得忍住!
他不過是想挑起我的怒火,讓我衝動之餘犯錯罷了。
“嗯,才下朝……”他順著我的話應答,一副貓戲耗子的口吻。
“陛下不是應該往偏殿去見賤妾的夫君麼?”
“不急。”
他並未放開我,旒玉垂蕩,甚至刷過我的額頭,那雙眼烏沉如墨,一點光澤都沒有,黑白分明間我卻絲毫看不清他的瞳仁。
這就是個惡魔!
就是他,為了排除異己,為了穩固頭上這頂冕冠,殘忍的殺害了劉縯!
“你可真是個禍水呢。”他輕輕吐氣,盯著我的眼神讓我全身汗毛凜立。
“陛下何出此言?”笑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