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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部分

只顧用酒壺自斟自飲。他現在貴為皇帝,若要留宿在一個貴人寢宮,乃是天經地義,無有不妥,我轟不走他,所以決定無視他。

我用筷子戳著面前的菜色,東挑西揀,遵照禮儀,像我這樣的吃品應該受人指責與批評,然而坐在我對面的劉秀,卻是視若無睹,連眉毛都沒抖一下。

這頓飯局吃得異常冷場,直到我感覺有些胃漲的時候,才驚覺自己在不知不覺喝多了。微微挪動身軀,雖不至於神志不清,腦袋卻確實有些眩暈了。

“仍是這般貪杯。”對面的人湊近了些,我眯起眼,他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十分眼熟,眼瞼彎彎,嘴角揚起,溫柔且略帶寵溺,“一會兒又該嚷著說頭痛了。”

我不語,他也不覺得自己接話很冷場無聊,繼續笑說:“遷都雒陽的時候,我叫人從邯鄲帶了些東西過來,是你的東西……”

我忍不住譏諷道:“賤妾不記得曾住過溫明殿,如何會有東西落在邯鄲?”

他無奈的嘆氣:“東西我已經讓人歸置在偏殿了,你閒了去瞧瞧,當真……是你的東西。”

我扭過頭,不再理會。

氣氛正冷得詭異,忽然聽到前殿遙遙傳來的鼓樂之聲,初聽不覺著怎樣,隨著鼓樂聲越來越響,在寂靜的夜晚,顯得分外嘈嚷。

劉秀偏過頭,一旁隨侍的宮人立即領悟,躬身退到殿外,過得片刻工夫,又急匆匆的轉回。

“啟稟陛下,子時已過,是宮裡在逐儺!”

“哦,那可真是熱鬧。”劉秀劍眉稍稍一軒,臉上雖然仍在笑著,我卻極為敏感的發覺他的神情略有不豫。“麗華可願去瞧?”

我雖有醉意,腦子卻並不糊塗,換作平時,我或許會順著他的意,假裝什麼都沒看明白,可偏偏這會兒一股怨氣始終憋在胸口,不發作出來難以暢快,於是搖晃著從席上爬起:“自然得去瞧瞧!陛下在賤妾宮用膳,不知這外頭的大儺祭禮正由誰主持大局呢?”

劉秀停下腳步,回眸瞥了我一眼,眸底驚異之色一閃而過。

也難怪他詫異,換作以前的我,估計只是個會純粹興起,躍躍欲試的想跟著他去瞧熱鬧的傻姑娘。他詫異,可是因為覺察到了我的變化,覺察到了我的敏銳與尖刻?

我在心底默默冷笑著,那樣純真無暇的年少輕狂,誰都回不去了!

他遞過手來,我未抗拒也未掙脫,表情淡漠的任由他握著。他的掌心結滿粗糙的老繭,然而卻不再是當年稼穡侍農時生成的繭子,而是常年持握刀劍磨出來的厚繭。

他用掌心摩挲著我的手背,輕輕拍了拍,卻什麼話都沒說。

出門,七八個小宮女掌著燈,踮步輕盈,著地無聲。迴廊的地磚明暗難辨,遠處的樓闕飛簷影影綽綽,夜色寂籟,劉秀牢牢的牽著我的手,一步步將我引向前方。

天寒地凍,路上的積雪雖然掃乾淨了,但走過樹蔭時,仍會不小心將樹梢上的積雪震落。幸而之前喝了酒,這會兒臉頰雖冷,腹卻是暖的。劉秀一路小心翼翼的牽引,這一路在昏暗踉踉蹌蹌的走過,我忽然很想就這麼一直走下去,永遠……不要有盡頭。

不經意間我伸手攬住他的胳膊,他似有所覺,頗感震動的低下頭來,我情難自禁的依偎過去。劉秀的懷抱……脫去那身繡著十二章紋的繁縟冕服後,依舊是我所熟悉的淡淡香氣,一如從前。

“秀兒……”我低垂著眼瞼,忘情的呢喃。

長臂舒展,他將我攬在懷裡,大麾抖開,將我一同裹了進去。他的懷抱,溫暖得使人沉醉,我已微醺,腳步虛浮踉蹌,全身的力氣都倚靠在他胸口,幾乎是由他半托半抱的往前一路行去。

我希望這一路永遠沒有盡頭,然而最終這隻可能是個幻想的傻念頭。當熊熊篝火灼痛我的雙眼,當滿朝武齊聚,當頭戴面具的方相手持長矛,領著十二神將,在場繞著篝火歡呼跳著儺舞,當眾星拱月似的人群迎風俏立的姣美身影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便知道,一切的幻想終於還是全都破滅了。

我從劉秀的懷掙脫出來,怔怔的望著眼前款款走近的華衣女子,雲鬢高聳,玉頸修長,丹唇娥眉,月光與火光交相輝映,照在她皎潔白皙的臉龐上,猶如鍍上一層銀華。她的身量要比我矮些,骨骼清奇纖細,愈發顯得嬌小可人,身上因天冷而外罩厚實的雪貂麾衣,卻仍是顯得雙肩瘦削,身段柔軟,步步搖曳生姿。

那張年輕姣美的臉孔,顧盼回眸間總帶著一種乾乾淨淨的笑容,笑得純粹,笑得無暇,也同樣笑得令人心顫、心碎。

曾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