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結我的生活:在治病方面,我是走過煉獄;在生活方面,我是住於樂園。
第三次大會診
奇蹟發生以後,我到301醫院來的目的可以說是已經完全達到了,可以勝利還朝了。但是,正如我在上面已經說過的那樣,我本是面板科的病人,可是面板科的病房已經滿員,所以借用了呼吸道科僅餘的一間病房。焉知歪打正著,我作為此科的病人,也是夠格的,我患有肺氣腫、哮喘等病。主治大夫大概對借房的過程不甚了了,既然進了他的領域,就是他的病人,於是也經常來查房、下藥,連我的呼吸道的毛病也給清掃了一下。對我來說,這無疑是意外的收穫。
我的血壓,幾十年來,一貫正常。入院以後,服了激素,血壓大概受到了影響,一度升高。這本來也算不了什麼大事。但是,這裡的大夫之心如新發之硎,纖細不遺。他們看出我的血壓有點毛病,立即加以注意,除了天天量以外,還進行過一次二十四小時的連續觀測。最終認為沒有問題,才從容罷手。
總起來看,這次大會診的目的是:總結經驗,肯定勝利,觀察現狀,預測未來。從院領導一直到每一個與我的病有關的大夫,都想把我軀體中的隱患一一掃淨,讓原來我手足上那樣的醜類永遠不能再出生。他們這種用心把我感動得熱烘烘的,嘴裡說不出任何話來。 。 想看書來
在 病 中(9)
簡短的評估
我生平不愛生病。在九十多年的壽命中,真正生病住院,這是第三次。因此,我對醫生和醫院瞭解很有限。但是,有時候也有所考慮。以我淺見所及,我覺得,醫院和醫生至少應該具備三個條件:醫德、醫術、醫風。中國曆代把醫藥事業說成是“是乃仁術”。在中國傳統道德的範疇中,仁居第一位。仁者愛人,心中的仁外在表現就是愛。現在講“救死扶傷”,也無非是愛的表現。醫生對病人要有高度的同情心,要有為他們解除病苦的迫切感。這就是醫德,應該排在首位。所謂醫術,如今醫科大學用五六年,甚至更長的時間所學的就是這一套東西,多屬技術性的,一說就明白,用不著多講。最後一項是醫風。把醫德、醫術融合在一起,再加以必要的慎重和謹嚴,就形成了醫生和醫院的風采、風格或風貌、風度。這三者在不同的醫院裡和醫生身上,當然不會完全相同,高低有別,水平懸殊,很難要求統一。
以上都是空論,現在具體到301醫院和這裡的大夫們來談一點我個人的看法。醫院的最高領導,我大概都接觸過了,對他們的印象我已經寫在上面。至於大夫,我接觸得不多,瞭解得不多,不敢多談。我只談我接觸最多的面板科的幾位大夫。對整科的印象,我在上面也已寫過。我現在在這裡著重講一個人,就是李恆進大夫。我們倆彼此接觸最多,瞭解最深。
實話實說,李大夫最初是並不想留下我這個病人的,他是專家,他一看我得的病是險症,是能致命的,誰願意把一塊燒紅的炭硬接在自己手裡呢?我的學生前副院長牟善初的面子也許起了作用,終於硬著頭皮把我留下了。這中間他的醫德一定也起了作用。
他一旦下決心把我留下,就全力以赴,上面講到的兩次大會診就是他的行動表現。我自己糊里糊塗,絲毫沒有感到問題的嚴重性。他是專家,他一眼就看出了我患的是天皰瘡,一種險症。善初肯定了這個看法。遂成定論。患這樣的病,如果我不是九十二,而是二十九,還不算棘手。但我畢竟是前者而非後者。下藥重了,有極大危險;輕了,又治不了病。什麼樣的藥量才算恰好,這是查遍醫典也不會得到任何答案的。在這一個極難解決的問題上,李大夫究竟傷了多少腦筋,用了多大的精力,我不得而知,但卻能猜想。經過了不知多少次反覆思考,最終找到了恰到好處的藥量。一旦服了下去,奇蹟立即產生。不到一週的時間內,手腳上的水泡立即向乾癟轉化。我雖尚懵裡懵懂,但也不能不感到高興了。
我同李恆進大夫素昧平生,最初只是大夫與病人的關係。但因接觸漸多,我逐漸發現他身上有許多閃光的東西,使我暗暗欽佩。我感覺到,我們現在已經走上了朋友的關係。我堅信,他是一個可以信賴的朋友。
在治療過程中,有時候也說上幾句閒話。我發現李大夫是一個很有哲學頭腦的人。他多次說到,治我現在的病是“在矛盾中求平衡”。事實不正是這樣子嗎?病因來源不一,表現形式不一,抓住要點,則能綱舉目張;抓不住要點,則是散沙一盤。他和馮崢大夫等真正抓住了我這病的要點,才出現了奇蹟。
我一生教書,搞科學研究,在研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