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他將知道的加多,更加詳細。
後來,他再見那幅畫,他發覺內心底的傷口開始隱隱作痛起來。
他站在他母親年輕之時的身體面前,這個充滿風情笑容的,屢次被他否認的女人身體,彷彿正要羞辱著他一樣。
他敏感並痛楚的思索,無法掩飾內心的迷茫,他不知那迷人的面孔曾怎樣徘徊在一座古老的小城,他母親曾經生活的小城裡藏著多少秘密,這些都是他曾經竭力探尋的。
他的母親,二十年後不再散發出這樣奇異的風采。
而此,他對女人的敏感也隨之而來。
這些他當然體會不到。
年少的時候,他母親就已呈現出衰老的症狀了。
那是無法辨認的,一個女人的蒼老同年輕,是忽然的一瞬間,歲月匆匆,時光似水,劇變也是在一瞬間。
除非是刻骨銘心的疤痕,否則任誰也是無法辨認眼前的婦人就是那個畫中的年輕女郎。
他的母親,在告訴他這些往事的時候,已經白髮蒼蒼,皺紋遍佈。
她說,她早已開始老了,現在更能切身的感覺到了,所以要有很多事情告訴他,講給他聽。
雖然大多東西都已不合時宜,卻依舊是難以抹平的記憶,如果講出來,或還在這世上有一個意義,如果不,那就什麼意義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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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油畫沒有名字。
畫上的這個女人,曾是那個畫家的情人。
女人在那個畫家死去的當夜失蹤。
那個夜晚,到處是黑暗,靜悄悄的沒有任何動靜。
這個畫家死時,脖子上忽然呈現出一道綻開的血口,血液從喉管裡噴出,他的臉來不及扭曲和猙獰就倒在了地上,連恐懼的表情似乎都已經來不及發出。
能夠想象的是,在這股血衝出來的那刻,他是立即就死了的。
正是春天,柳絮滿天。
黑夜裡,這種物體依舊懸浮在空氣中,乍看起是慘白的,氾濫的,令人感到一股難忍的壓抑。
同時,在這飛絮背後,萬物甦醒,動物和植物靜靜騷動著。
這種情境更像一個無法解釋的古老預言的開始,這樣的夜晚,更像是。
再有幾年,他大概也該出生了。
與此同時,他的母親,五十多歲,容貌卻已毀了。
她離開他時,他用一種堅定的眼神看著她——這眼神裡面充滿了渴望——她看著他,舉止倉促,不由自主驚慌起來。
他對她說,如果她離開,他就要死掉,在她面前立即死掉。
她對這樣的情景似乎並不陌生。
她像關心一個弱者一樣和藹的看著他,滿含微笑。
她以這種笑容面對任何人,司空見慣。
他對她說,他相信她。
他又說,他的命是由她決定的。
他拿起一把裁紙的剪刀,對準喉嚨處剪了下去,隨之他的瞳孔發生驚變,向外猛烈的突出。
但她卻毫不猶豫的離開了。
這是結果,必然的結果。
她走的時候聽到身後發出一聲慘烈的尖叫,卻因喉管的斷裂細若遊絲。
這尖細的叫聲令她為之所動了。
但她沒有膽量回頭,隨著匆匆離去的腳步聲,這尖叫亦消失在茫茫暗夜裡。
她身後落滿了屬於整個春天的白色飛絮。
它們依舊是慘白的,氾濫的,沒有絲毫的改變——你可以發現,它們年年如此。在這短暫的星球上,任何事物顯得千奇百怪,卻依舊按它自身的規律走下去。
任何事情都不可想象,不可猜測,他們雖然重複,但每一次的發生都像初始一樣,充滿著新奇的色彩。
她感到恐懼,逃走了,不像她的一貫做法。
是的,她的確老了,沒有哪怕再多一點情感來投放,不不不,這一切也許從未有發生過。
她這一生躲在這美麗的面孔下太久了,太久了,最後,再也不敢露出任何真實的感情了。
她說。
她滿目愁容,看著自己的兒子,久久的看。
她的兒子也抗衡不了這歲月的摩挲,稚氣已脫,成年了。
他的母親現在是一個蒼老婦人的模樣。
她筆直的身軀端坐在他面前,彷彿正準備接受他的數落一樣。
但他沒有任何理由埋怨她。
這些不該由他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