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精神仍然是那麼衰靡?為什麼她只看見他溫和的笑容、柔暖的眼神?為什麼,她只知道跟他慪氣?他願不願娶她,那有什麼關係?她只要一心一意跟著他便好,只要她心裡當她早已嫁給他,便好。
她雙眸紅腫,只是那麼怔怔地,怔怔地看著他,一直看到心底。
不知道過了多久,初升的朝陽刺破淡白的燈光,從糊了厚紙的窗外射進來,圈住病床上的賀子祺。那麼的不真實,成束的陽光凝成一條白亮之路,他彷彿就要踏上光暈裡,飄飄然昇天而去……
不!她猛地驚醒、一把拉了桌布,火速奔到窗前,遮住窗戶。
她心裡焦急,遮了這邊,落了那邊,她不敢回頭,怕他仍然圈在那道可怕的光影裡
不不不,她不可以讓他走,不可以!
她心裡吶喊著,嘴上卻只能發出破碎的嗚咽。
“靈兒,你在做什麼?”安頓好賀夫人後又折返回來的莫三娘心痛地扯過女兒手上的桌布。
“娘。難道沒有法子治好他嗎?”她淚眼婆娑,不肯離開視窗,彷彿只有這樣,才可以替他擋住死神的降臨。
莫三娘囁嚅片刻,終是沉默。他的病原本就是不治之症,這些年硬撐下來,不過是個假象而已。
殷靈卻由她的沉默中看到希望,驀地回頭。
“娘。您可以救他的,是不是?是不是?”
“你知道,娘已盡力。”莫三娘撇開頭去,眼神閃爍。
這傻丫頭,就算有辦法,她也不能說啊!更何況,那辦法也只是傳說,究竟有沒有效,能不能救人,誰也沒有把握。
殷靈卻已收起眼淚,跑了開去。娘不說,姐姐一定會說。就算姐姐不說,她也會求到她說為止。為了子棋哥哥,她什麼都願意做。
www。shubao2。com
www。shubao2。com
www。shubao2。com
賀子棋服了藥,便甦醒過來。
他看見守侯在床畔的孃親、三娘、老管家、綠蘋……人人眼裡有著壓抑的憂鬱,只獨獨不見靈兒。
他淡淡苦笑。這丫頭,怕還在鬧彆扭吧!
他轉眸,對住三娘,輕聲說:“三娘,謝謝你。”
三娘點頭,點著點著,捂住嘴,淚水湧進眼眶,順著面頰無聲地傾流。
這淚水彷彿觸動了隱忍的心事,人人都低了頭,默默垂淚。
賀子棋心中不安,卻又理不出個頭緒,只得勉強笑說:“別擔心了,我這不是好了嗎?”
三娘聽了,背轉身去,泣不成聲。
他凜然一驚,彷彿猜著了幾分,卻又不敢深究。
心口像破了一個洞,惶惶然無所依憑。
“靈兒——”他頓一頓,勉強扯出一抹笑容,“又去哪裡躲著玩去了?”
明知道不可能,靈兒從來不會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偷偷跑去玩,但,他就是這麼希望著,希望她自私一點,希望她對他的關心少一點。那麼,他便會聽到她們說,“是啊,這孩子就知道貪玩。”於是,下一秒,她輕快的腳步聲便會從視窗一直繞到門前,然後乍一下跳出來,搖動手中新綻的桃花,狡黠地笑。
他是這樣希望著的,強烈而且迫切。
然而,世事總與願違。再多的計較,再多的盤算,到頭來,都敵不過命運的捉弄。
“靈兒……她……她……”賀夫人幾番啟齒,終是難以說出口。
賀子祺瞪大了眼,聽得仔細,然而卻並不追問。
那樣冷靜得可怕的鎮定,竟不是平日溫和無爭的他。
綠蘋看了不忍,抽抽噎噎地道:“殷姑娘剜了自己的心頭肉給你做藥引。”
醫書中古老的傳說,女子心頭肉可救心上人。一人生一人死,一命換一命。然而,事實上,怕是……
莫三娘連想也不敢想。
忽覺賀子棋半天沒有動靜,忍不住抬頭探看,卻見他呆怔著,不動也不笑,淚水卻不能遏止地奔流,半晌,“噗”一聲,噴出一大口血來,濺了滿床滿身。
他喘息著,心口感到一種針鏤般的尖銳痛楚,“是我害了她,我還是害了她。”
www。shubao2。com
www。shubao2。com
www。shubao2。com
2003年碧水村
經過半個多月的休養,高澤愷的傷已好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