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哽咽道:“當日帝尊屠斬青龍後,杳無音訊,眾人都說必已葬身海底,小人卻始終不信。這些年來,兄弟們尋遍整個北海,只盼能探到些許訊息……老天爺開眼,終於讓我們等到啦!”
這廝向來佞滑奸狡,諛詞如潮,此時聽來,卻似至真至誠。許仙眼眶溼熱,喉中也似被什麼堵住了,雙手一掀,將群盜托起身,朗聲道:“各位好兄弟,我命由我不由天。咱們活不活得了,見不見得面,不由賊老天說了算,由寡人說了算!從今日起,你我齊心攜手,橫行天下,遇海填海,遇山搬山,就算神佛擋在眼前,也叫他們有來無還!”
群盜熱血沸騰,紛紛捶胸嘯吼。
李師師微微一笑,念著那“遇海填海,遇山搬山”,忽然又想起周邦彥的那首詞來,“山圍故國,繞清江、髻鬟對起。怒濤寂寞打孤城,風檣遙度天際……想依稀王謝鄰里,燕子不知何世,向尋常巷陌人家相對,如說興亡斜陽裡”,淚水險些奪眶而出。山河猶在,故人已非,縱能如精衛搬山填海,報盡恩仇,又有何用!
陽光燦燦地鍍照著許仙的側臉,模模糊糊中望去,竟與那人有幾分相似。她心中劇痛,怒火又熊熊燃燒起來,夾雜著難以言喻的滋味,咬牙暗想:“賊老天呵賊老天,你讓這小子放出李靈蕚,又讓他鬥青龍,伏玄武,送到我的面前,是真要助我一了夙願麼?你讓我嚐盡人間痛苦,生不如死,又怎會如此痛快待我?好,好,管你是何用意,管他是誰,我都要叫你,叫他,叫這山與海、天與地,叫人世間所有一切,與我同化灰燼!”
許仙哪知她心中所思,轉頭四望,不見那隻海冬青,心下失望,正欲詢問胡三書,又聽後方絲竹飄飄,傳來一個沙磁悅耳的聲音:“關山難越,萍水相逢,兄臺且留步!”
此時碧空如洗,一望無際。湛藍的海面上浮冰跌宕,數十艘大小船艦齊頭並進,跟著那六隻龍鱝,全速朝北疾駛。唯獨那艘最為宏偉雄麗的西涼鉅艦風帆鼓舞,尾隨在“狼雕號”之後,越靠越近。
洛原君白衣飄飄地立在艏樓,作揖笑道:“在下西涼洛原君,平生最敬慕兩種人,一是美女,一是英雄。閣下一劍刺瞎‘蛇刀老祖’,孤身獨鬥‘百尺劍塔’,屠青龍,伏玄武……放眼天下,真不知誰人可及!洛某僻居蠻荒之地,有眼不識泰山,慚愧慚愧。不知該稱閣下許官人,還是完顏公子?”話是說與許仙聽的,一雙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李師師。
李師師嫣然一笑,低下頭傳音道:“許官人,這位洛原君名為金花娘孃的侄子,實則卻是金花娘娘與魔門白帝的私生子。權勢通天,富可敵國,你若能與他結盟,大有裨益。”
許仙心領神會,昂身回禮道:“洛公子謬讚,不敢當。在下完顏濟安。許仙乃是恩師為我取的漢名,‘期許成仙’的意思。師恩如山,不敢妄改。兄臺稱我許仙亦可,完顏亦可。”
洛原君輕搖羽扇,笑道:“原來如此。完顏兄能得林帝尊為師,難怪有如此通天本事。”目光只在他身上停了片刻,又灼灼地移回李師師臉上,道:“那麼這位國色天香的娘子,想必就是完顏兄的夫人了?果然天作之合,讓人稱羨。”
許仙一怔,又是愕惱又是好笑,才知這廝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師師“嚶嚀”一聲,羞得滿臉暈紅,搖頭道:“公子莫要這般說笑,折殺奴家。妾身一介侍婢,陋顏媸貌,何德何能?只盼……只盼能終身伺候主公左右,那便心滿意足了。”
雖然明知她說的是假話,但見她秋波流轉,溫柔羞怯地凝視著自己,情致綿綿,許仙心中仍不免怦怦一陣劇跳,竟有瞬間恍惚,疑以為真。
洛原君在一旁見了,更是神魂顛倒,羨妒交加,嘆了口氣,道:“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盡更無花。完顏兄,洛某見過的美人沒有千兒八百,可是和你這位侍婢一比,就全成了不值一提的庸脂俗粉了!”
不顧身後眾美人嬌聲抗議,重重地一拍欄杆,高聲道:“白頭如新,傾蓋如故。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完顏兄,難得遇見你如此英雄,又得見如此美人,幸何如哉。來,來,來,藉此良辰吉日,兩位何不到我蔽舟,以琴佐酒,一醉方休!”
胡三書等人昨日曾駕船與“西涼號”擠撞,頻生摩擦,聞言無不怒目以視,嗡嗡議論,都勸許仙不可上船,以免著了這廝暗算。
許仙哈哈一笑,道:“洛公子盛情相邀,豈能推卻?叨擾了!”牽著李師師,翩然躍上那“西涼號”的艏樓。
洛原君大喜過望,忙傳令眾女擺設酒宴,準備歌舞。諸女顯然早已習慣了他鐘鳴鼎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