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搖盪;父親、真姨娘突然消失了。他茫然地站在雲端;滾滾的雲層翻騰如怒海;亮起一道接一道的閃電。腳下一空;他驀地急墜而下;隨著暴雨、冰雹衝向莽莽林海。
他噼噼啪啪地墜入層層疊疊的森林;綠色的藤蔓、樹枝就像無數鬼怪的手;抓著他;拉扯著他;抽打著他;彷彿穿入他的身體;透出毛孔;長出無數嫩綠色的細芽。
接著;眼前那無邊無際的綠色又忽然消失了;變成了無邊無際的冰雪。他蜷在漫天風雪裡;凍得簌簌發抖。白色的太陽冷冷地懸在頭頂;依稀看見有個白衣女子站在身邊;悲喜交織地凝視著他。
白姐姐他心中一顫;奮力坐起身;想要拉住她;她卻嫣然一笑;變成了小青;隨著狂風化散無形。
天藍如海;急速旋轉;他發覺自己坐在冰峰懸崖的邊沿;搖搖欲墜。冰峰忽然迸裂了;他隨著滾滾雪浪急速衝落。
下方是噴薄的熔岩;奼紫嫣紅;一道道交錯飛舞;豔麗得就像除夕怒放的煙火。一個紅衣女子在風中獵獵飛舞;雙眸痴痴地凝視著他。
轉眼之間;紅衣女子的臉又變成了真姨娘;而他又驀然變成了六歲時的自己;坐在熱氣蒸騰的藥桶裡;欽羨地凝望著窗外五彩繽紛的煙花。真姨娘微笑凝視著他;用浸滿藥湯的熱毛巾;溫柔地擦拭著他的背脊。
他視線一陣模糊;熱淚奪眶;緊緊地抓住那滑膩的手;放在自己的嘴邊。那微涼滑膩的肌膚;洇著鹹澀的淚水;在他唇齒間泛開甜蜜而酸楚的滋味。
他的心裡一陣抽搐似的劇痛;難以呼吸。多麼想如兒時那樣躺在她的腿上;將頭埋在她的腰際;呼吸那溫暖而芬芳的氣息呵。她帶著笑的愛憐橫溢的目光;溫軟的手掌;垂落的繚亂髮絲……恍如昨日。
就在他緊緊地攥住真姨娘滑膩的柔荑;想要像從前那樣親吻她的掌心時;她忽然將手抽了出去……他心中一顫;大叫道:“小媽小媽”猛地睜開雙眼;淚水滂沱湧出。
剛一起身;胸腹頓時一陣撕裂似的劇痛;疼得他汗水直湧;險些重又暈厥
周圍石壁嶙峋;幾盞微弱的油燈忽明忽暗。他大汗淋漓;裸著上身坐在一張鋪著厚厚於草的石床上;急劇地呼吸著;胸腹處裹著厚厚的白布;洇出嫣紅的鮮血。
“聖上;你……”王允真站在左側;手中捏著一塊熱氣蒸騰的羊毛方巾;手腕被他緊緊攥住;進又不是;退又不是;又羞又急;連耳根全都紅透了。被火光輝映;更是嬌豔如霞。
許宣一愣;明白方才那一切不過是在夢中。定是自己迷迷糊糊中;握住她的手;將她誤當作了真姨娘了。
他鬆開手;窘迫地朝她笑了笑。待要說些解嘲的話;突然想起夢裡父親與真姨娘的笑顏;想起今生或許永無相見之期;強抑了許久的愧疚悲傷登時如山洪爆發;淚水模糊了視線。
“聖上”王允真驚訝地凝視著他;雙頰暈紅更甚;妙目中的慌亂、羞怯卻被溫柔取代了;用那生澀的汴梁官話猶疑著問道;“你……你夢見自己的媽媽了?”
聽見她輕柔關切的話語;許宣更是悲從心來;哽咽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想要回答;胸喉卻一陣窒息似的絞痛;說不出半個字句。
王允真新近喪母;慼慼有感;見他抹著眼淚;脆弱得就像一個彷徨無依的孩子;心中更是刺疼如扎;一時間竟忘了他是伏羲轉世;忍不住舉起羊毛巾;輕輕擦去他臉上的淚水。
許宣一把攥住她的手;緊緊抵在自己唇邊;她猛吃一驚;想要抽離;卻使不出力氣;眼見他緊閉雙眼;淚水撲簌簌地掉落在她的手背上;心中一顫;激起了從未有過的溫柔母性;五指輕輕收攏;握住他的手;千言萬語堵在喉間;卻不知該如何撫慰。
忽聽有人顫聲叫道:“聖上聖上醒啦”右前方甬道外火光晃動;幾道人影朝此處快速移來。
兩人猛地醒過神;王允真慌不迭地抽出手;端起盛滿熱水的木桶;朝後“叮叮噹噹”地退了幾步。
許宣一愣;這才發現她的手腕、腳踝上均銬著青黑的混金鎖鏈;難怪剛才攥住她手時;感覺有些冰涼堅硬的異物。
又驚又奇;還不等詢問;白乾天、赤離火、巫鹿等人已舉著火把走入石室。凝神一看;心下更覺不妙。赤離火、巫鹿的手腳上也都銬了混金鐵鏈;衣裳破爛;汙漬斑斑。白乾天與幾個蛇人衛士卻一身白衣;手腳自如。
巫鹿見他無恙;如釋重負;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道:“聖上;你這一覺睡了三天三夜;虧得王姑娘晝夜服侍;目不交睫……”見赤離火朝自己使了個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