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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部分

馬老太太病倒了,日日臥榻。到了這個年紀,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白髮人送黑髮人,想到兒子。想到孫兒,沒有一夜能夠安眠。

往日熱鬧的慶榮堂沒有了笑聲,誰也不知道走到哪個角落時會聽見壓抑得極低的哭聲。

臻德幾乎喘不過氣來,站在湖邊,看著水中倒影他默然無言。

從小到大,他都是最不讓人省心的那一個。

從小到大,都是兄弟姐妹們照顧著他。

做錯了事,有臻徽擋著;他在京城公子哥當中混得開,因為他是裴侍郎的嫡子,是臻琳的弟弟;是臻璇的訊息和安排讓他跟著姐姐兄弟逃出了京城;是了無音訊的臻律救了他們。

若臻律真的回不來了。他有面目拍著胸脯說我對得起六哥拿命換了我嗎?

他連在他瘸了腿的十三弟面前都根本抬不起頭來!

父親會如何?父親還能頂起這片天嗎?

那他呢?作為裴家長房嫡子,他還要在兄弟姐妹們的保護中頹然度過一輩子嗎?

已經不是能夠躲在段氏懷裡撒嬌推責任的年紀了。

湖中的倒影個子高大得尋不到年幼時微胖的模樣了,不知不覺間,他也已經長得那麼高了,比事事擋在他前面的臻徽都高了半個頭了。

臻德去了祠堂。仰起頭望著足足七人多高的牌坊,裴氏百年榮耀,全化作這牌坊,激勵著、注視著子孫們前行,為家族再添輝煌。

而祠堂之中,牌位上一個個祖宗名字,其中有探花郎。有太子太保,曾經的名士已是黃土,而他們的後人還要繼續走下去。

他記得為了家族他的兄弟姐妹們的付出。

他記得段氏不止一次嘆息臻衍才華橫溢,卻因為父親不在甬州他要擔起“臻”字輩長兄的責任而不追尋功名;

他記得臻琳被退婚的那一日這個家絕望到了何種地步,就如同他記得臻琳回到京城時那些原本還與他保持了些距離的公子哥兒圍上來的樣子;

他記得臻璇和臻環在慶榮堂裡的爭執,捧著詔書時她卻說這是我裴家榮耀;

他記得那一年臻律出征。高頭大馬上戎裝身影熟悉卻又那麼陌生;

他記得問臻衡為何不早早參加會試,內斂沉穩的臻衡頭一次那麼耀目,他說:“我要學的還很多,直到我能夠再為裴家博到一個三甲之名。”

他還有臉面渾渾度日嗎?

他對得起這個“裴”字嗎?

臻德跪在馬老太太的病榻前,一臉堅毅:“祖母。孫兒想跟著五姐夫他們一道去。孫兒知道自己沒上陣殺敵的本事,但孫兒能跑跑腿做些雜事,家裡擔心在玫州的七姐姐,有機會孫兒想去趟玫州,給七姐姐帶個信。”

馬老太太沒有說話,她只是一瞬不瞬看著臻德,她是頭一次在臻德的臉上看到這樣果敢的神情,仿若看到了那一年也是這般跪在她面前說著要隨傅家出征的臻律。

段氏聞訊而至,抱著臻德不肯放手:“外頭亂成那樣,你沒有習過武,你怎麼待在軍中?你也未單獨出過遠門,你怎麼去找七丫頭?娘為你父親的安危日夜揪心,你捨得讓娘再為你擔驚受怕嗎?”

臻德垂下頭,沒有說話,只是把背挺得很直。

馬老太太眼中含淚,卻是笑著的,她一字一字地對段氏道:“你是長媳,你要記住,你是‘世’字輩的長媳。我還撐得住,你怎麼能先倒下?你五弟妹當年能捨得,你這個做長嫂的難道捨不得?我裴家每一個都是有出息的,臻德比得起他的兄弟們!”

段氏最終還是硬下了心腸,親自送了臻德出門,抱著么兒她淚流滿面,無數叮囑最後只成了一句話:“我要是不讓你走,你父親會怪我的。臻德,你要讓我們以你為榮。”

軍營裡的日子很艱苦,這裡沒有公子沒有貧富,每一個人都在努力。

臻德沒有功夫上不了戰場,他也不想打腫臉去充胖子反倒是給傅家人添麻煩,就像他告訴馬老太太的那樣,跑腿做雜事,努力鍛鍊身子,不再拖誰的後腿。

空閒時他會給家中寫信,軍營裡的訊息總比別處多些,他知道衝在最前頭的傅四爺身子安康,他知道為了軍餉糧草夏頤卿想盡了辦法。但他還是沒有臻律的音訊,沒有任何一個人知道。

依照約定,在把以甬州為中心的東南領地持續擴大之後,臻德終於有了一條往玫州去的路。雖然路途遙遠又曲折,但他還是出發了。

先一路往南到深州,再繞上一個圈子往北去玫州,這樣就能避開中間大片四皇子佈下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