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煙沉沉,天是青的,海是藍的,寂寞中帶著詩意。老人步出船艙,舉目一顧,登時神怡心曠,人說登泰山可以養志,那麼出大海可以養氣了,一個胸襟狹隘的人,處身大海,會被這大自然所陶冶,所溶化。但這當兒,南星元已不是個氣宇狹隘的小人。佇立在船首的南星元,他的內功修為是如何深厚,但見他佇立片晌,忽地咦了一聲,只見遠遠有一黑點,隨波逐流在海面飄飄蕩蕩,看來像是一個人,但又不像,因為在暮靄沉沉,遠天迷茫之際,饒是南星元眼力銳利,要看得纖毫可見,已然不可能,何況那個黑點,並非站著,也不似坐著,只是蜷伏一團,渾身烏黑,合著夜空,更是難以瞧清。
南星元初看時吃了一驚,再定睛時,自忖道:“也許是海豹之類吧!”一念才歇,倏地面色大變,因為在這東海之濱,海豹這類動物,迄未嘗見,但見那黑點迅如狂飆,疾如流星,一洩已然數十里,看看便要趕近南星元這艘船來,這時,南星元也瞧得清楚,海面之上,有一塊木板,木板之上,蜷伏一團怪物,盤著兩條腿,黑髮茸茸披腰際,臉如青鋼,一身黑衣裳。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南星元之棄婦,那武功高到頂點之怪婦,但見她蜷伏在木塊上,駛氣鼓浪,口噴黑灰色的濃煙,每一次呼吸,木板即向前急挺,如離弦之矢,一掠十數丈,如此一呼一吸,伴上她口裡的黑煙,往船這邊急趕。
南星元是何等人物,那有不知厲害,一瞥怪婦駛氣登水之術?深明她口裡黑煙,正是歷十餘年來苦練而成的三昧真煙,這是武林中所罕見,南星元焉得不驚,心下尋思:“這賤人在短短十九年光景,竟也練得這般能耐,他日相遇,自己和桑龍姑,恐怕非其敵手,但眼前已然逼近,看她那種鼓浪登水,倍迅舟行,非想方法應敵不可!”同時,南星元心中也覺悽然,要知這老人自痛改前非以後,心地變得仁慈極了,除了大惡難赦的人,他會偶然出手之外,素常裡連蟻蛭之屬,他也不忍傷其生命,一時間,竟也回朔起過去,和桑龍姑迫害史三娘之事來。
這一年距今已經一十九載,桑龍姑在江湖上以八大荒的武林高手,姘上紫府宮傳人紫府魔君,事洩武林,紫府宮掌門大怒,連派十二高手,到中原來堵截收拾這對姘夫姘婦,清理門戶。那年暮春,正是江南草長,到處花香鳥語時節,紫府魔君與桑龍姑泛舟西湖,欣賞湖光山色,聞警大驚,遠下西蜀,在峨嵋山旁,遇到紫府宮派來高手兩人,苦戰之下,紫府魔君伏誅,桑龍姑幸得南星元之助,得脫身遠走天姥,其實當時紫府宮中門人,只顧清理門戶,不欲與中原武林結怨,也不知紫府秘芨落在外人手裡,因是不加趕盡殺絕,由得她給南星元救去,當時紫府宮高手如要下毒手,也不容她活至今天,饒是如此,桑龍姑已身受重傷,到得天姥山後,才慢慢將息療傷!從此更是絕跡江湖!
約摸過了一年光景,紫府宮秘芨被竊的事,才流傳開去,也不知何故,紫府宮竟無暇派人前來追究,僅傳書威鎮武林的赤城山主,也正是方洪今日之祖師爺,那一身殘廢,不能動彈的枯瘦老兒。
赤城山主既是中土武林至尊,南星元桑龍姑兩人雖屬邪派,不是他的門下,但他與紫府宮掌門人有故,這下傳書,實在不能推卻,這隻能說殄除武林敗類,不能叫做清理門戶。武林中向來有個規矩,乃先禮後兵老例,特別是武林輩份較尊的一派宗主,更是不可貿然出手。
這—天,赤城山主得了紫府宮傳書,乃召徒兒女兒商量,他這個徒兒,就是後來江湖中人稱劍魔的辛源鳴,辛源鳴當年剛與赤城山主的女兒結為夫婦不久,尚在師門學藝,年紀不過三十歲,赤城山主的女兒,此時也只得二十七八歲。聞召前來,赤城山主便將紫府宮傳書一節一說,辛源鳴那時血氣方剛,習藝雖未精純,卻是膽氣過人,聽罷便待替下師傅,行此一事。
當下,赤城山主搖頭苦笑道:“辛兒功夫,尚未到家,聞說那妖婦猶不難敵,她的姘夫南星元,實乃武林怪傑,本來是個正人君子,一向俠義是尚,只為那妖婦太迷人了,南老頭一見便著迷起來,才釀成今日之禍。”師徒父女,正商量間,赤城山主的女兒因為是女性,對武林中的女性高手比較注意,忽道:“爹爹,你可知道世上有個叫單嬋的女人?”赤城山主一楞,略略思索,答道:“我怎不知道?單嬋這婆娘正是長白山陰陽老叟七孔邪劍的傳人,爹爹怎會不知,這婆娘也端的武功卓絕,可惜邪門得很,好在她生平惡跡未彰,介乎邪正之間,嘿嘿,要不然,爹早就把她廢了!”
赤城山主女兒又道:“爹你有所不知,聽說單嬋便住在天姥山不遠海面上的一個孤島上,那個孤島,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