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扯了扯嘴角,眯起眼一字一句的回敬他的警告,“我可是很有犧牲精神的,特別是在我不想放棄的事情面前。你確實嚇到我了,可別想就這樣嚇住我。”
他的眼皮微微抖動了一下,我看不清他的瞳孔是否有什麼變化,但我清楚我的態度讓他感到驚愕。哈,也許他沒有料到一直逃避他的德薩羅會主動出擊、會在這兒抓著他逼問,這讓我產生了一種小小的心理平衡感,我的確尚未了解阿伽雷斯,但至少他也並沒有盡然知悉我性格里的所有因子。假如我是一個魚餌,那麼阿伽雷斯就是那條咬住了我,卻被我體內藏著的鉤子牢牢勾住的大魚,我可不會任由那根釣魚線斷掉。
“你不知道我會變成什麼樣子……”阿伽雷斯沉默了半晌後突然開了口。他的手挪到我的腰上,他張開的五指在瑟瑟發抖,冰冷隔著衣料滲透進來:“……我本來可以壓制它……可是隻要接近你,它就會變得越來越無法控制………”他的嘴唇挨著我的鼻樑,唇齒間散發著森冷的氣息,“一旦它釋放出來,我可能會殺了或者吃了你,或者把你榨乾……德薩羅!”
天際轟然一聲驚雷,我錯愕的喃喃:“它……是什麼?”
我捧住他的頭顱,企圖令他冷靜下來,可身體卻被一股大力驟然推開來,我猝不及防的撞在窗戶上,背後的玻璃頃刻間噼裡啪啦的碎了一地,有些碎片劃破了我的面板,可我卻感覺不到一點疼痛。
“暗物質……”阿伽雷斯盯著我,牙關翕合著艱難的擠出幾個音節,他的手抓緊了心臟處的衣襟,指頭摳進衣料裡,藍色的血液從破洞裡淌出來,藉著閃電忽明忽滅的亮光,我竟看清一些細小的凸紋在他臉頰的膚表下蠕動著,就好像某種東西要從他的體內鑽出來,使他的眼眶就像被墨跡暈染,深色逐漸開始吞噬他的眼白。
我想起剛才那種駭人的畫面,不由自主的向後退了一步,幾乎要栽下海去,可我即時抓住了窗坎,一時呆立當場,眼睜睜的看著阿伽雷斯的身體像被蛀空了的大樹那樣支撐不住的半跪下去,雙臂撐住地面,脊背詭異的扭動著,就好像被附體的人那樣與身體裡的惡魔做著鬥爭。
等我反應過來想要上前去幫他的時候,阿伽雷斯卻迸發出一聲極為可怖的厲嘶:“它比我更渴望你……德薩羅,立刻離開這艘船!立刻!”
“嘿,裡面是怎麼了?什麼人在叫?”
門外忽然響起了一個醉漢的敲門聲,而下一刻門就被人推了開來,一個醉醺醺的男人渾然不覺的闖入了盥洗室的黑暗裡,我甚至還未來得及在幻變的光線裡看清那人的模樣,慘叫聲與身體撕裂後血液噴薄聲響徹了整個室內,與此同時阿伽雷斯的影子就已經猶如鬼魅般從我的視線裡一晃而過,裹挾著一股獵獵腥風從我的身側擦過,徑直撲進了翻滾的黑色海浪裡。
我抹了抹那些灑在臉上的黏稠液體,趔趄了兩步,腳絆在一個什麼東西上,低下頭去。那是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也許是頭顱或者四肢,我無法分辨也不想分辨,身體靠在牆上,腿腳發軟,耳鳴得厲害,就好像有個壞掉的金屬鬧鈴的響聲縈繞在大腦裡,令我一陣陣的天旋地轉,外界所有的聲音霎時間都消失了,除了我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該死的,他去哪了?
我迷茫的睜大眼睛在海面中搜尋著阿伽雷斯的蹤跡,可驚濤駭浪中只能看見翻卷起的一層層白色浪花,根本無從找尋,而我的大腦和視線也同樣混亂。我的心裡湧上一股強烈的不詳預感,強烈到前所未有,讓我頭一次那麼近距離的嗅到死亡的氣息。也許阿伽雷斯會就此死掉。
這個念頭不可抑制的佔據著我的腦海,使沒什麼猶豫的站上窗戶邊沿,踹開那些玻璃,跳了下去。
我置身在巨大海頭的顛簸中向四面張望著、呼喊著、尋找著他的下落,可是一無所獲,而暴風雨愈發狂烈起來,在意識到不回到船上去我將會迷失在茫茫大海中後,我艱難的游回了海神號上。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身為船長的科洛夫並不在,而其他人在深夜已經睡下,並沒有人察覺到我的歸來。
當夜我發起了高燒,而阿伽雷斯沒有出現,無論我利用船上的雷達或者聲納探測儀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就這樣渾渾噩噩的過了兩三天,我都分不清自己身在白天還是夜晚,直到我聽見聲吶探測儀在耳邊滴滴滴的響起來,才彷彿從混沌的夢魘中驟然驚醒過來。
現在是夜晚。我衝到甲板上,就像第一次見到人魚那樣激動的向海面上張望,可這艘船上沒有捕魚網,我無法確定阿伽雷斯的方位,僅僅能依靠我的視覺與嗅覺,這簡直就像在撈滄海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