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很快便撿滿了一小洋鐵桶。程天佩說再往裡走不多遠就能逮著鮁蛸了,我問他鮁蛸怎麼捉,他說都藏在洞裡,得伸手掏。楊女生躍躍欲試,便要去捉鮁蛸,被程天佩一把拖住。“快漲潮了,”程天佩說,“咱們得趕緊回去,我可不想淹死在海里。”
馬蹄蛤肉質細嫩,非常鮮美。程天佩用小洋鐵桶煮,煮好了倒在盆裡,每人盛一碗米飯,圍著盆吃。我吃著覺得硌牙,吐出來一看,竟是一顆小珍珠,表姐也吃出了小珍珠,她拿在手裡看了看,隨即扔掉了。兩個女學生飯量都挺大,她們比我和程天佩吃得還多,直到把米飯全吃光了,還意猶未盡的樣子,每人拿起一個蛤蜊殼,走到洋鐵桶跟前喝湯。“真鮮!”表姐說,“你們不來點?”程天佩過去倒了一碗蛤蜊湯給我,感覺鮮得過分,反倒有些苦,勉強喝了一口便不能再喝了。
飯後兩個女學生又畫了幾幅速寫,便收拾畫夾準備回去了。表姐和程天佩在沙灘上方來回走著,看樣在商量什麼,程天佩拗著腦袋,很不耐煩的樣子。可能是出於禮貌,楊女生讓我看了她的畫,畫面上的男人勾著頭蹲在破船旁邊,絲絲縷縷的幾條線就算衣服了,真正凸現的是渾身的肌肉和骨骼,破船隻畫了一半,遠景是岬角,再遠些,隱約的線條是海平面。我不認為那個男人就是我,我的作用只不過是某種參照物,楊女生顯然是先入為主地把人物概念化了。
本來兩個女生收拾好揹包要走,可這時候程天佩又弄出了一件讓我難堪的事,他開始向楊女生推銷我那些書:“楊大姐,你不想買幾本書嗎?”他開啟提包,像晾曬穀物一樣把書擺到沙灘止。楊女生顯然知道什麼是好書,她伸手就拿起一本《 懺悔錄 》,表姐則對屠格涅夫的小說感興趣。
“老李這些可都是好書,”程天佩說,“他做生意虧了本,要賣了書做路費。”
本來看樣子楊女生是有選擇的,聽了程天佩的話就說這些書我都要了。程天佩也不白給,趕緊張羅著算賬,合計價格出來,也不知程天佩怎麼算的,那些書居然賣了二百多東北幣。楊女生拿出幾張紙幣,猶豫了一下,好像不知道該給誰。程天佩把錢接過去,數了數,說:“該找你兩塊半。”楊女生把書一本一本裝進包裡,說不用找了。我說都是些舊書,不值這麼多錢。
“你賣我買,這不挺公平嘛,”楊女生背上揹包,笑著說,“你還給當了一回免費模特。”
眼見她們走遠了,程天佩氣呼呼把錢杵給我:“你是賣書還是賣我!”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我說,“這麼大個人,印�帕橙萌聳┥帷!�
“裝什麼窮酸,有能耐你說一句不賣!”程天佩越發來勁了,“嫌我在大姑娘面前丟你人了,人家知道你是誰!”小傢伙伶牙俐齒,專揀我的要害說,說得我直上火,真想給他一巴掌。可能他也知道有些過分,又換了語氣:“她才不在乎那點錢,半條唐河街都是她家的。”
潘多拉盒子已經開啟(1)
山頂上有一個人,那人站在一株油松旁邊,手裡拿著帽子,正在注視我們這條破船。
我出來收衣服的時候看見了那個人,我把曬乾的衣服收回去,見程天佩正躲在船艙裡向外面窺望,他也發現了那個人。“你看……”程天佩指著山上,挺緊張的樣子,由於某種原因,程天佩一向對周圍出現的人存有戒心。
“一個過路的人,”我說,“走累了,歇一歇。”
“沒那麼簡單,”程天佩說,“他在看我們。”
“那是你心虛。”我說。
“他來了!”程天佩越發緊張了。
那人轉過油松林,敏捷地從一塊岩石上跳下來,在柞樹叢旁邊,他找到了通往山下的小路,小路的終點便是我們這條破船,那人確實是朝我們來了。從我們這裡往山道上望過去,少說也有一里地,山道上的人只能看個大概,但我確信那人就是李廣武。不僅是走路的姿勢,還有一些說不清的原因,如果說是看出來的,倒不如說感覺出來的更確切,就像他看見我一樣,顯然他在山頂上就已經發現了我。
“我得避一避,”程天佩說,“要是他問你,就說你一直住在這裡。”小傢伙貓一樣跳出船艙,我跟出去,他已經轉到船艙後面,李廣武那一身黃衣服嚇著他了。
李廣武斜揹著挎包,一隻手插在褲兜裡,不緊不慢地沿沙灘走過來。他一會兒往山上望望,然後又往海里望望,彷彿是在村口散步。我哥在向我傳達一種輕鬆悠閒的資訊,是安撫,還是漠視?我懷了十二分的決心走出子午山,到頭來彷彿還徘徊在家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