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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得很滿意。泡著泡著,他們會禁不住搖搖頭。搖頭是痙攣式的。他們搖頭不是否定什麼,誰都明白是下面剛排洩出一泡尿液。小頭排了尿,必定會在大頭表現出來,誰都不會例外。熱水一激,尿液在膀胱裡膨脹,排洩是不可遏止的。澡塘四周的牆根有淺淺的排水溝,也是排尿溝,他們有尿,或許應該尿到溝裡去。然而他們正泡得舒服著,誰願意中斷舒服,跨到池子外面去撒尿呢!池子裡的水是熱的,尿液也是溫熱的,權當向池子裡再續進一股活水吧。池子外面靠牆的地方滑膩得很,像是灑了一層新鮮的Jing液,踩上去一不小心就會滑上一跤。倘是因為到池子外面撒尿而摔倒,並把屁股摔成兩瓣,只會給工友們徒添笑料。把長尿射進熱乎處,他們才徹底舒服了。

宋長玉不抽菸,也從不往洗澡池裡撒尿。他是有一定文化水準的人,也是胸中懷有大目標的人,自覺應當與普通礦工有所區別,並與普通礦工的行為適當拉開一點距離。他打聽過了,和他一批被招進礦的二百多個農民輪換工當中,絕大多數是初中畢業生,也混進個別小學畢業生和個別文盲。而持有高中畢業證書的只有兩三個,他就是其中一個。高中畢業意味著離跨進大學門檻只有一步之遙,或許再有那麼幾分十幾分,他們就是一名大學生了,畢業之後就可以進機關,當幹部,吃皇糧。然而他們畢竟被無情地擋在了大學門外。他們是一個特殊群體,有著特殊的心態。他們既有落榜後的失落、幽怨,和滄桑之感,因有文化底子墊著,又有準大學生的自信、清高,和矜持。如同實行科舉制度時的讀書人,他們雖然沒有中舉,但差不多具備了秀才的資格。一個“秀才”,遠離故土來到井下挖煤,本來就是低就,甚至有些自暴自棄,如果日常生活中的表現再不斯文一些,所作所為再不檢點一些,立在礦工堆裡不顯得高出一點,十多年的寒窗之苦豈不是白受了!如果再動不動就與那些把尿水撒在洗澡池子裡的人同流合汙呢,那不僅是糟蹋自己,簡直還糟蹋了聖人。宋長玉目前瞄準的目標是一個姑娘,一個在礦醫院上班整天穿一身漂白衣服的護士。護士的身量不高,也不胖,屬於那種小巧型的姑娘。從單位體積來看,這個目標不算大。但從宋長玉現在所處的地位和他的角度來看,並聯絡到姑娘的家庭背景,以及宋長玉的前程,這個目標就顯得大了,很大很大。從某種意義上說,目標之所以顯得大,是因為他離目標距離遠,他與目標的差距大。這麼說吧,在宋長玉看來,姑娘好比是天上飛過的天鵝,又好比是天上的星星和月亮,而他,連待在地面都不算,只是一個在地層深處的掏煤人。他對姑娘只能是仰望,起碼在目前情況下,是可望而不可及。

仰望也是望,不可及沒關係,作為一種願望和希望總可以吧。人為希望活著,如果連希望都不敢有,人一生還有什麼意思呢!宋長玉一旦把護士作為追求目標,一旦把希望寄託在大目標身上,彷彿他的精神境界得到擴充套件,人生意義得到提升,果然有些不一樣。跟別人不一樣,跟半年前剛來煤礦時的他也不一樣。那時他洗澡也很了草,跳進水池裡,頭髮上打一遍肥皂,身上自上而下打一遍肥皂,把頭埋進水裡,站起來;再埋進水裡,再站起來,利用猛起猛站的摩擦力,衝上兩遍就完了。每每回到宿舍拿起鏡子一照,眼圈兒是黑的,耳郭後面是黑的,手指往鼻孔裡一挖,手指上也沾了黑的。黑就黑吧,他覺得無所謂。在礦上與在農村老家不同,在老家他有時會到鎮上趕集,偶爾會碰到熟人和女同學,乾淨的臉面總要保持一下。在礦上人生地不熟,天下的窯哥兒一般黑,誰會笑話誰呢!再者,從井下出來,除了吃飯,就是睡覺,一覺睡到天黑,臉洗得再白給誰看呢!特別是輪到上白天班,有時兩頭不見太陽,在井上睡覺時是黑夜,到井下挖煤時,是比黑夜還黑的黑夜。從黑夜到黑夜,如果不怕睡覺時弄髒了被子,連洗澡都可以省略,至於洗得潦草還是仔細,似乎更可以忽略不計。現在宋長玉變了,洗澡洗得相當仔細。既然他心中裝了一個姑娘,那個姑娘又是從事衛生工作的,他就得按姑娘的眼光要求自己,首先在洗澡方面要達到衛生的標準。

洗澡也是有學問的。根據自己的觀察,實踐,和向老師傅請教,宋長玉已初步掌握了煤礦工人洗澡的程式和技術要領。他不是先洗頭,而是先洗手和腳。手上和腳上紋路最多,最深,縫隙也最多。勞動靠的是手和腳,手和腳上沾的煤塵也最厚。他把手腳蘸了水,把毛巾也溼了水;把手腳打上肥皂,毛巾上也打上一片肥皂,然後用毛巾在手上腳上使勁搓,前前後後,上上下下,縫縫隙隙都搓到,搓去黑沫兒,再搓出白沫兒,手腳就算洗乾淨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