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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實的壓迫而痙攣了 的緣故。孩子們尚保有天賦的健全的身手與真樸活躍的元氣,豈象我們的窮屈?揖讓、進 退、規行、矩步等大人們的禮貌,猶如刑具,都是戕賊這天賦的健全的身手的。於是活躍的 人逐漸變成了手足麻痺、半身不遂的殘廢者。殘廢者要求健全者的舉止同他自己一樣,何其 乖謬!

兒女對我的關係如何?我不曾預備到這世間來做父親,故心中常是疑惑不明,又覺得非 常奇怪。我與他們(現在)完全是異世界的人,他們比我聰明、健全得多;然而他們又是我 所生的兒女。這是何等奇妙的關係!世人以膝下有兒女為幸福,希望以兒女永續其自我,我 實在不解他們的心理。我以為世間人與人的關係,最自然最合理的莫如朋友。君臣、父子、 昆弟、夫婦之情,在十分自然合理的時候都不外乎是一種廣義的友誼。所以朋友之情,實在 是一切人情的基礎。“朋,同類也。”並育於大地上的人,都是同類的朋友,共為大自然的 兒女。世間的人,忘卻了他們的大父母,而只知有小父母,以為父母能生兒女,兒女為父母 所生,故兒女可以永續父母的自我,而使之水存。於是無子者嘆天道之無知,子不肖者自傷 其天命,而狂進杯中之物,其實天道有何厚薄於其齊生並育的兒女!我真不解他們的心理。

近來我的心為四事所佔據了:天上的神明與星辰,人間的藝術與兒童,這小燕子似的一 群兒女,是在世間與我因緣最深的兒童,他們在我心中佔有與神明、星辰、藝術同等的地 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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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阿寶出黃金時代

阿寶,我和你在世間相聚,至今已十四年了,在這五千多天內,我們差不多天天在一 處,難得有分別的日子。我看著你呱呱墮地,嚶嚶學語,看你由吃奶改為吃飯,由匍匐學成 跨步。你的變態微微地逐漸地展進,沒有痕跡,使我全然不知不覺,以為你始終是我家的一 個孩子,始終是我們這家庭裡的一種點綴,始終可做我和你母親的生活的慰安者。然而近年 來,你態度行為的變化,漸漸證明其不然。你已在我們的不知不覺之間長成了一個少女,快 將變為成人了。古人謂“父母之年不可不知也,一則以喜,一則以懼。”我現在反行了古人 的話,在送你出黃金時代的時候,也覺得悲喜交集。

所喜者,近年來你的態度行為的變化,都是你將由孩子變成成人的表示。我的辛苦和你 母親的劬勞似乎有了成績,私心慶慰。所悲者,你的黃金時代快要度盡,現實漸漸暴露,你 將停止你的美麗的夢,而開始生活的奮鬥了,我們彷彿喪失了一個從小依傍在身邊的孩子, 而另得了一個新交的知友。“樂莫樂兮新相知”;然而舊日天真爛漫的阿寶,從此永遠不得 再見了!

記得去春有一天,我拉了你的手在路上走。落花的風把一陣柳絮吹在你的頭髮上,臉孔 上,和嘴唇上,使你好象冒了雪,生了白鬍須。我笑著摟住了你的肩,用手帕為你拂拭。你 也笑著,仰起了頭依在我的身旁。這在我們原是極尋常的事:以前每天你吃過飯,是我同你 洗臉的。然而路上的人向我們注視,對我們竊笑,其意思彷彿在說:“這樣大的姑娘兒,還 在路上教父親摟住了拭臉孔”!我忽然看見你的身體似乎高大了,完全發育了,已由中性似 的孩子變成十足的女性了。我忽然覺得,我與你之間似乎築起一堵很高,很堅,很厚的無影 的牆。你在我的懷抱中長起來,在我的提攜中大起來;但從今以後,我和你將永遠分居於兩 個世界了。一剎那間我心中感到深痛的悲哀。我怪怨你何不永遠做一個孩子而定要長大起 來,我怪怨人類中何必有男女之分。然而怪怨之後立刻破悲為笑。恍悟這不是當然的事,可 喜的事麼?

記得有一天,我從上海回來。你們兄弟姊妹照例擁在我身旁,等候我從提箱中取出“好 東西”來分。我欣然地取出一束巧格力來,分給你們每人一包。你的弟妹們到手了這五色金 銀的巧格力,照例歡喜得大鬧一場,雀躍地拿去嘗新了。你受持了這贈品也表示歡喜,跟著 弟妹們去了。然而過了幾天,我偶然在樓窗中望下來,看見花臺旁邊,你拿著一包新開的巧 格力,正在分給弟妹三人。他們各自爭多嫌少,你忙著為他們均分。在一塊缺角的巧格力上 添了一張五色金銀的包紙派給小妹妹了,方才三面公平。他們歡喜地吃糖了,你也歡喜地看 他們吃。這使我覺得驚奇。吃巧格力,向來是我家兒童們的一大樂事。因為鄉村裡只有箬葉 包的糖�餅,草紙包的狀元糕,沒有這種五色金銀的糖果;只有甜煞的粽子糖,鹹煞的鹽青 果,沒有這種異香異味的糖果。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