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嚴廣這個人不同,似乎不能用這類規則去衡量他的品性。
嚴廣官任太醫局醫正,並且與許多當下朝中的臣工類似,他是前朝遺臣。雖說嚴廣做了幾十年的醫正,官運經受住了改朝換代的顛覆性洗禮,資歷頗為厚重,但他始終是入不了公卿譽位的。
太醫局的一應御醫、生職,皆絕不許涉政、議政,這是前朝就延續了大半朝的恪令。現在到了王姓皇帝掌權國朝運轉,這一項恪令仍一絲未改的保留下來。
而京官中的格局,也因為這項延續了逾百年的恪令,自然形成了一個劃分。如果說官場中人是混得越久,越是八面玲瓏,甚至面佛心鬼,那太醫局裡的一班子醫官則是任職時間越久,越安分守己。
不是因為太醫局是善堂,而是因為太醫局升遷路的特別,是以德行為本。
在這個有些特殊的職務部門裡,醫術精湛絕世的醫師未必能憑本事青雲直上,而如果一個醫官在自己的本職工作上一步一步踏實了,即便相對其他人而言醫術中庸,此人的地位也可見得慢慢往上行。
大約是在十四年前的時候,前朝靈帝的母后病重,剛剛被提升為太醫局首官的嚴廣偏偏有些束手無策了。秉承救人為上的醫者之心,嚴廣向靈帝請稟,推薦他的好友廖世來為太后診治。
靈帝雖然耽於享樂,但對他的親生母親,確有十分的孝義。因為心繫親母的安危,靈帝也不管廖世那名不見經傳、近乎忽然從地裡鑽出來的身份,允他入宮,為太后把脈。
沒想到廖世果然如嚴廣推薦的那樣。拿出隨身帶著的一種藥粉作為藥引,配出了一付藥,就把昏迷不醒的太后給治醒了。因為這事,廖世受靈帝親賜‘藥師’美譽。
然而。廖世僅僅只是把太后救‘醒’了,卻沒有救活。
從首次服藥後醒來,太后活了才不到一個月,就突然病故了!而這一次的病況急轉直下,比之前次更為突然。而且人命說沒就沒了。
太后的突然病故,令靈帝勃然大怒,與此同時,廖世也受到一眾太醫局醫官唇槍舌劍的攻擊。
因為在廖世為太后治病期間,雖說他堅持要用自己帶的一種藥劑作為藥引,但除此之外,其它的複方和煮藥器具都是太醫局提供的。太后的死,太醫局眾醫官因此也擔有責任。
但是,面對暴怒中的皇帝,那一大群醫官可不想因為一個從未聞名的土郎中錯手拖累。而去給那貪玩皇帝家的死老太婆陪葬,只有將責任全部推卸出去。
起初,因為舉薦人嚴廣的極力保人,靈帝還對是否嚴罰廖世,有些猶豫不決。嚴廣為廖世申辯所列出的道理,那時靈帝還能聽進腦子裡一些。
但可悲的是,因為廖世不但沒有一絲流傳世間的名聲,其人還長得極醜。並且有時候他笑得張狂時,目中還會流露出些許佞厲神采。太醫局的某幾個醫官注意到這一點,密謀之後。將毒醫傳人的惡名蓋在了他身上,偏偏這話還讓靈帝相信了。
事情發展到最後,如果不是嚴廣以命護友,而皇帝確也如嚴廣申辯的那樣。找不到廖世與毒醫傳人之間有關係的力證,廖世可能真要就此身首異處。
廖世最後得到的處罰是永久監禁,‘住’進了天牢。
原本冷眼旁觀此事的人們估摸著以廖世外貌看上去的年紀,在天牢裡住不了幾年就得老死,也就沒有再衝他落井下石。
但未曾想,廖世無比命硬。在終日不見陽光、鼠蟲橫行的天牢裡,他不但活了將近五年,還幸運的活到了周朝滅亡,新國朝天子大赦天下的鈞令。
但廖世獲釋出獄時,臉上無喜無怒,只寒氣森然地道:“廖某殘生,不會再醫治任何人。”
如今看來,這些都是旁的閒話,但廖世遭遇的事,卻讓太醫局裡某種風氣愈發堅固。不會再有誰敢輕易在眾人面前出頭了,在對太醫局來說,較為重大的事情面前,必定是眾醫官相互商議出了結果,再才由其中一人代為上稟。
不求有過大家一起擔,但最好做到功勞均分。謹慎精準不止是醫道要則之一,某種謹小慎微的情懷,如今也感染和改變了太醫局裡的每一個人。
太醫局裡的人未必全都是德厚仁愛的聖人,但絕對得做到不犯一絲錯漏。即便犯了,至少也別將這些錯失顯露於表。
嚴廣跨越兩朝,擔任太醫局醫正,一直也做到了如此。不知是太醫局的環境所塑,還是嚴廣本身心性溫平所致。
不過,只要是一個正常人,精神上保持一種姿態久達十數年,就算起初是扮演了一部分這種形象,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