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酒焦急得連林杉的話都沒聽完整,便促聲說道:“那藥呢?你沒帶在身上?”
“你與藥師一齊叮囑我,要節制服食那種藥,剛才出門時我便乖乖將它留在住所裡了。”林杉慢慢說完這句話,就勉強地牽唇一笑,還真就扮起了乖孩子。
見林杉還有精神開玩笑,顯然他此時的頭腦是很清醒的,陳酒這才冷靜下來一些,但她臉上的愁情猶在,躊躇說道:“不然我揹你回去,將你一個人留在這裡,我怎麼放心。”
“有什麼不放心的。像這樣林疏坡緩的小山,連條野狗都不願意在這裡扎窩,說不定……”林杉略微緩了口氣,才接著又道:“等會兒你回來時,我倒還能抓窩兔子讓你養著嬉玩。”
若是在平日裡閒聊時聽林杉這麼說話,陳酒一定能被逗樂得笑出聲來,但她此時身上疼痛,精神緊繃,情緒焦灼,哪裡還能拿出輕鬆心情面對任何笑談。
她握了握林杉的手,感覺到他的指尖有些涼,這本來是如今他的身體素質大不如前所表現出的常態,但此刻這點體溫上的異樣卻因環境所致,在她心裡被放大了數倍負面暗示。
“不……”她最終選擇抗拒林杉地建議,哪怕這建議在由他說出口時,聽來是多麼的可靠。
然而她只來得及說一個字,話就被林杉出言打斷。
“我現在比以前瘦了些,可你的身體更是單薄,這麼做會壓垮你的。”林杉收起了勉強說笑的表情。他本來就一直微微皺著眉,此時臉色又嚴肅起來,雖然他還坐在地上,並未以居高臨下的視角看著陳酒說話,但他身上已自然形成一種毋庸置疑的發令氣勢。
深深一個呼吸過後,當他再開口時,語氣裡已經多了一絲有些刺傷人心的決然:“我的身心已經很累了,不要再做讓我傷神的事,去吧。”
“好……我很快回來……”陳酒終於不再爭辯什麼的只選擇了服從,她似乎終於能完全將情緒冷卻下來,但實際上她才剛壓制下去的那抹黯然神色又從眸子深處浮現出來,這才是讓她瞬間冷下心緒來的原因。
將林杉的坐騎就拴在附近一棵小樹上,陳酒就騎上了自己那匹馬,揚鞭奔下小山。
她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眼裡就積滿了淚水;她也不知道自己因為什麼,竟已經在心裡積累了這麼多的委屈。
兒時家道敗落,被迫乞討的時候;少時為了給生病的父親買藥,以十兩銀子的身價將自己賣入青樓的時候;三年前跟著生命垂危的他來到這北方,沒日沒夜守候服侍湯藥的時候……她都沒有像今天這樣,完全剋制不住淚水。
也許是不懂主人心緒的馬兒在衝下小山坡時。牲口性子被激得活躍起來,四蹄跳起躍下的節奏大了些,才會將她的眼淚震出去吧?
那麼心裡的委屈又是為何呢?
自己怎麼樣的委屈沒有忍下去過呢?
陳酒咬緊了牙,抿緊了嘴唇,努力讓自己至少能剋制住哭聲,但隨著奔馬高躍,她已經能品嚐到自己的牙根被震出絲絲微鹹的味道。
傍晚微涼的風拍打在臉上。捲起了衣袖扯呼直響。又灌進了袖管摁揉著她身體上的疼痛。她忽然莫名地有些釋然了,不再刻意去忍眼中淚水。她揮鞭重重抽在馬臀上,她衝進了風裡……如果沒有人擁抱自己。就讓自己跳進風的環抱吧!
……
世間可能真的存在天意這種念力。
如果廖世不是走到那條土路的盡頭,走到了林杉的視線範圍之外;或者說,如果不是那矮山脈並未綿延多遠,阻止了林杉繼續往前相送的步履……那麼。當那輛沒有輪子、只由竹片編織成的車駕出現在眼前時,藥谷的隱秘地址很可能就再難繼續隱瞞了。
沒有輪子的馬車。如果是用木板釘成的,那看起來可真有些像一口棺材。
幸好不是。
隱約還泛著青竹顏色的竹片緊密編織在一起,走近這輛竹車,隱約還能嗅到青竹香氣。竹片上的節點錯落排著。藤條在竹片之間的細縫裡傳行,這種編織手法有著一種錯落的美感。不過,竹片車內的表面環境大體還是比較平整的。竹片與竹片之間交疊的鋒利頭角都被一絲不苟的編在了外面。
然而當與廖世並肩趕路的嚴行之看見這輛無輪的竹車忽然貼地“飄”到眼前時,他只覺滿心都是驚異情緒。哪裡還有閒情逸致欣賞這輛實際上製作起來非常耗費人力的竹片車有哪些妙處。
而當他看清這輛車旁還立了四個一身黑衣、站姿如柱、面龐看上去非常年輕,但卻生長著一頭及腰銀髮的抬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