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折騰,有時放空了心神想一想,還真是件無趣至極、徒增傷痛的事情。
一旁趴在桌面上打盹的中年道人方無聽見床那邊傳來的響動聲,坐直身體側目看過去,有些驚訝地道:“這麼快就醒了?”
在說著話的同時,方無已自桌邊起身,走到床沿坐下,然後扣著岑遲的手腕診看片刻,隨後又道:“小命得保,但至少要臥床休養五天,才能活動手腳。”
“五天?”岑遲忽然想起一事,掙扎著要坐起。
方無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急聲道:“別掙了,斷的肋骨才剛接回去,如果不注意休養,恐怕會造成隱疾。”
岑遲無聲嘆了口氣,他也已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狀況糟糕透頂。之前在夢境中時,他雖然總覺得自己的雙腳不在實地,身體如遊魂漂浮,但那時隨著神智的飄虛,渾身傷痛倒也虛化朦朧起來,不似現在醒來時這樣真實且劇烈,激得他裡衣盡被汗溼。…
方無將岑遲的手放回棉被裡,然後看著他慢慢說道:“何苦如此折騰,我本以為,茶棚裡的事情過後,你便放下了殺念。”
“為了避免高潛從你那兒看出端倪,以便我在客棧裡繼續行事,之前離開茶館那會兒我必須騙過你。老道,如果你生氣了,儘管罵我吧。”對於此事,岑遲本想對方無抱以歉意笑容,然而此時他渾身各處無不痛苦,實在笑不出來。頓聲片刻將呼吸調勻,他蹙著眉又道:“你剛才給我吃的那種紅色小藥丸還有嗎?”
方無微微一愣,旋即搖頭道:“那可不是什麼好東西,我怎會隨身帶得太多?就兩份,你吐了一份,吃了一份,便沒有了。”
“救急啊。”岑遲盯著方無的臉。顯然他在質疑道人的回答,“你信不信,一個本可以活命的人。卻可以不流一滴血,活活被痛死?”
方無扯了扯嘴角。忽然道:“像《刑房百日誌》這種牢獄手札,你還是少看為妙,以免會胡思亂想。”
岑遲淡淡地道:“若非那書是你的珍藏,我還不屑一顧呢。”
“收藏也是無奈之舉,像此類前朝遺留的*,恐怕現世即會被焚。”方無摸須灑然說道,“這種用囚徒鮮血生命換得的經驗之書,雖然一字一句的記載過於兇殘。但也不是沒有一點可取之處。以《刑房百日誌》裡的那種手段進行逼供,恐怕就是石人也得開口了。原作者那種變態才智,今朝也再難得見。”
岑遲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不肯拿出那種紅色小藥丸,也許今後你會失掉一個能與你同聊那變態作者的朋友。”
“但是你現在需要休息。”方無收起了漫談的心緒,臉色沉著起來,“那種藥能激發人的體力潛能,你服用後會覺得精神振奮,可卻不知,那藥力的作用就是在燃燒人的元氣。你本就失血過多,哪還經得起這般煎熬?”
“你覺得我現在能休息得穩妥?”雖然岑遲知道。方無說那番話也是為他著想,但身體上的痛苦給他的感受更加直接,挫磨了他的耐心。咬牙忍耐了片刻。他又說道:“不如你給我當頭來上一棍子,這樣我也可以歇了。”
方無抿緊了唇,不說給,也不說不給。
“給我吧。”岑遲沉聲一嘆,望著中年道人的眼神漸漸有了哀求之意,“我知道你手裡肯定還留有一份。”
方無依舊坐著不動,只聲音緩慢地問道:“我給你那種藥,但你吃了可別發瘋,別再做瘋狂之事。”
“我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身體情況。”岑遲挑了挑嘴角。“除非那紅色小藥丸是仙丹靈藥,否則服食之後雖然能激起些精神。最多也只是夠我張嘴說話罷了,還能怎樣。”
“我也是為了防著你胡來。決心要殺高潛的事,你就騙了我。”話雖這麼說,方無卻還是做出了讓步,果然伸手入懷掏出一個小紙袋,隨手丟到了岑遲胸前蓋著的棉被上。
岑遲動了動手指,想去拿那裝著藥丸的紙袋,但他卻很快又放棄了,長出一口氣,說道:“連舉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那就別動。”方無說著,已至桌邊,倒了杯涼開水端過來,幫助岑遲服藥。此時屋中的情景,實在不適合外人得見,因而方無沒有喚人送開水進來,他非女子,在有些事情上也沒那麼多的講究。…
不過,岑遲本也是隨性之人,涼水助藥對他而言算得了什麼,他現在只想儘快吞下那藥丸,要減輕些身體上的痛苦。
內腑受挫之痛、斷骨之痛、拔毒之痛,一併襲來,對他這樣毫無武功根底的人而言,確實令他每清醒片刻、每一次呼吸都變成活著的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