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頭樵夫拎了自己的柴刀起身離座後,先去餛飩館儲酒水淨碗的櫃檯繳了食銀,然後繞了一步來到離那唱歌姑娘最近的一張桌子,伸手探入自己那有些破爛的前襟口。又摸出一枚銅錢來,手勢稍有猶豫之姿,最終還是將這枚銅錢擱下。
“雖然我很窮。並且終日做著勞苦的活計,但我至終還是喜歡聽歡快的曲調,藉以不滅卻將來也像京都人這樣過上好日子的希冀。但現在你既然唱不出來,所以我只有走了。”話說到這裡,蓬頭樵夫稍微將臉揚高了些,但很快又垂了下去。…
他這麼做,看上去並沒有什麼蔑視人的姿態,目的很淺顯,卻又存著絲縷味道。似乎只是為了甩開額頭亂髮,在離開之前看清楚這位唱歌姑娘的臉。飽一飽眼色,也算是償了他賞那一枚銅錢的價值。
“你長得不醜。所以我賞你一枚錢。”最後又說了這句話,蓬頭樵夫終於走了。他的步履邁得很快,彷彿是背後衣服突然被戳破一個洞,羞於讓人看見他露在那身麻衣外、裡頭更破的一件布衣似的,很快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唱歌的姑娘望著蓬頭樵夫走前留在桌上的那枚銅錢,不禁怔住了神,良久都未伸手去拿。又過了一會兒,她因為飢餐露宿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頰上,隱隱現出一絲紅潮,精神也不再像剛才進來時那樣鎮定。
驚怯的情緒雖然只是蛛絲般細微顯露,卻還是在她臉上留下至少以王熾的眼力可以看出來的痕跡。
阮洛則是已經看出場間存在的另一個問題,剛才那蓬頭樵夫無論是有意還是無意間,都在拆賣唱姑娘的臺子,並且在臨走時,還用一種隱晦的方式羞辱了她。
小店內湊熱鬧的食客們雖然沒有他這樣觀察得仔細,但已經有幾個人用最簡單直白的方式,還原了那蓬頭樵夫一番作為造成的影響。
已經有幾個食客猶豫著、嘆息著起身離去,並且看那姑娘的神情模樣,估計也快要耐不住羞惱轉身離店了。賣唱女也是有自己的尊嚴的,她寧願跋涉千里,辛苦度日,也沒有選擇直接賣了身陷足紅坊,便說明了這一問題。
阮洛的觀察所得,王熾心裡也有,並且他能更直觀的感受到,蓬頭樵夫是拆了他築起的臺子,但這卻讓他對那賣唱姑娘剛剛鬆了分毫的一根心絃又拉扯起來。那蓬頭樵夫走得雖然快,但他還是來得及看清了他邁步的姿態,並且這一次比觀察那撫琴老者進門那一刻看得更清楚,原來樵夫也是位武人。
有此武藝的人,很容易就能進到哪家宅子做個護院,活計輕鬆,每月獲取例銀卻並不比砍一個月的柴禾錢少。
除非此人在精神或者品格上有大缺陷,難與人相處,但看他剛才先結賬後打賞的過程,說話的措辭順序,以及他掏錢出來的手——雖然他衣衫破舊,但他的手指指甲縫隙裡並不見什麼汙垢,也未乾癟變形——所以王熾不覺得此人哪裡有問題。
………(未完待續)
(965)、寒號
…
王熾只是頗為懷疑這人會在這個砍柴的最佳時間來這裡吃飯的目的。
也許不僅是京都百姓,也包括那些積攢著心思想要謀害君主的人,全都看走了眼。如今王熾雖然過上了養尊處優的生活,但他的心志其實與以前著甲跨馬野戰幹沙地時沒怎麼變過,一身硬本事亦是比較往昔,鍛鍊得更為精湛。
他最信任的兩位摯友之一,如今個人武藝已達天嶽之境,卻一直沒有離開京都自己的身邊,他不可能不受到影響和助力。這種助力是從內到外的,所以他敢於、自信於將京都武力大權交於這個朋友之手,平時在御花園某處安靜的院子裡,他也沒少與這位朋友對練過。
王熾的親衛裡頭,屬於高手那一撥幾乎都受過厲蓋的培養訓練,這一批武衛每天的主要工作就是鍛鍊強大自身的武藝,即便天賦不如厲蓋那樣奇異近乎神武,也是貴在一個勤字,都是武道上的一批強人。
相比而言,王熾沒有那麼多時間用於練武,他因國家社稷大事而分神,這是最重要的事,他繞不開,但這也並不表示他在武藝之學上頭就完全荒廢了。
王熾身為一國主君,在武學道路上——或者說很多學派上——只要他想涉及,當然擁有最快最好的資源。所以,即便對戰的經驗和練習的時間受限,實際上他的武功造詣比身邊的兩位高手差不了多少。
有時他不出手,不是沒有能力出手,而是已經有足夠的人手為他代勞,所以他不必在每一件事上顯現自身而已。但他並未因為有人幫忙而懈怠自身的鍛鍊,就如剛才那蓬頭樵夫疾步出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