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力,不是來自門板,而是自己的內心,作為一名醫者,對病人以命相托後需要擔負起的責任。
還好,車外此時似乎沒起什麼風,吳御醫稍微鬆了口氣,暗暗咬牙,將門板又撥開了寸許距離。
“吳醫師,請你下手再大方些。”林杉深吸了口氣,接著又道:“憑這點門縫,除非我的視線可以像煙一樣轉彎……”
“知了,知了。”
林杉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被吳御醫用行動堵了回去。
在宮廷中歷練過的醫者,除了所擁醫術必須高過一定標準,察言觀色的能力,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得,也都練出來了些。經過這兩天與林杉在這麼窄仄的環境裡相處,吳御醫也漸漸琢磨到了他的一些脾性,這個時候的他還有心情開玩笑?未見得是什麼好事。
還是少給他鬧騰,快點辦完事好關門才最要緊!
車門又向一旁挪開了一些,露出一道大約寬三寸的口子,只夠讓車裡的人看清車外之人的一張臉,吳御醫的手扣在門板邊沿,就不肯再動絲毫了。
林杉的目光投出門外,第一眼看見的,是一個陌生臉孔的兵士,他牽著一匹馬在車邊行走,馬上馱著一個人,那人的衣著看上去才是有些眼熟的。
車門一開,那牽馬小兵敏銳的覺察到動靜,也側目看過來。當他的目光甫一觸及車中那個坐得不太端正的人,他臉上那本來一直習慣嚴肅著的神情先是一滯,旋即如冰盤融化,失聲一喚:“老大……”
……
夜色漸深,莫葉仰面躺在床上,閉目卻良久無法入眠,最後乾脆睜開眼乾躺。
此時的宋宅已然漆黑一片,素色方形帳頂在黑暗之中變得朦朧起來,莫葉的目光焦距漸漸消失在這片模糊當中,然而她卻又分明能看見,眼前有許多光影閃過。…
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變數也大,難道是因為去過墳地的原因?
但現今的自己,不但知道瓶子中到底是什麼,那抹神秘感已經撤離,還在長久浸染著悲傷感的迷茫中,找到一絲新的希望——很可能不止自己立的那墩墳是空的,連忠烈陵裡的那座墳也是空的——可是自己現在為何還會這麼不安定?
也許過幾天,約個合適時間去把那瓶子挖出來,待石乙看過,他會得出新的見解,讓那絲模糊的可能更為真切一些。
其實要確定自己猜測的那件事,還有最快的一個辦法。仍是跟挖墳有關,只不過要挖的是皇家陵園忠烈陵區那座。只是這事太冒險,除了在皇家陵園不可能弄出那麼大的動靜而不被人發覺,還因為莫葉不敢賭。
空墳的猜想,目前在她心裡還只是一個影子。萬一墳不是空的,那麼自己即便沒有去挖,只是心裡有了這個念頭,已是對亡師最大的不敬。
輕輕嘆了口氣,莫葉掐滅心中那個總是會不知不覺牽扯到挖墳之念的想法,並開始無聲誦唸乾照經經義。
她曾聽說。世間最枯燥的文字。是佛經。只有得到僧人,才能在那些如枯柴一樣的文字裡,汲取妙義。只有心空念滅的人,才會枯禪坐老。
世間也有奇人。心在俗世卻能一朝悟道。但這種情況大多數時候都是片面的。在一寺的佛經面前,尋常人終是難以忍受,念不了幾頁就要神遊太虛、瞌睡連連。
莫葉便是受了此法啟發。自創了一種唸經催眠法,不過她唸的不是佛經,而是乾照經要義。
三年前抄的那份乾照經要義早已被她付之一炬,為了防止遺忘或疏漏,除了在焚燬之前牢牢背誦,在之後的兩年多時間裡,她平時也沒少誦唸過。
其實憑她的記憶力,背誦過的文字已能記得很牢了,只是她認真聽從了伍書地建議,對於這種嚴謹、大成的內功經義,每一個字都是創造它的高人殫精竭慮所得,練習者必須做到一字不少、一字不漏,她當然不會怠慢,不敢不敬。
不過,如果伍書知道,自己的仔細叮囑被莫葉拿來這麼“用”,不知他那張異於常人的殘臉上,會流露出怎樣的表情?
好在,這麼個念法,總算是讓她在一個時辰後睡著了。
……
良好的作息時間、以及自己積年累月的對這種好習慣的堅持執行,讓莫葉的大腦中彷彿塑了座時鐘,儘管只安睡了半宿,但在清晨時分,她還是會準時醒來。
儘管神智中還能感覺到些許睏倦,但莫葉沒有睡回籠覺的習慣,縱身一躍,倒掛房梁一刻時,聽著隔了一道院牆外書房偏室那座晴雨時鐘敲了幾下,她才輕輕落下地。腦子裡有片刻的顛倒混沌,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