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發出的輕響,林杉收起了腦中思考的問題,離椅起身,行至那小桌旁坐下。在一般情況下,他極少在那張明顯格局有些超長寬的書桌上用餐。
指尖捏起細窄瓷匙柄,微微低頭嚐了一口那溫熱清湯,待他抬起頭來時,束手侍立在一旁,心緒有些緊張的蘭雅就聽見他緩言問道:“這湯是你的手藝?”
蘭雅心緒更緊張了。
剛才在外頭,江潮的話算是說得很委婉了。林杉的膳食向來都是陳酒在照料,這一點說得沒錯,但陳酒卻沒像江潮說的那樣偶爾有時因事纏身而照顧不到這邊。陳酒雖然在小鎮上開辦了酒坊,但酒坊的生意漸漸興隆起來,卻不見她有擴充門面的意思,就是因為她日常事務操持的重心一直都是在林杉這邊。
陳酒幾乎從不疏漏林杉這邊的事務,而準確算起來,今天還是蘭雅第一次有機會料理林杉的早餐。
緊張,是她此時心裡避免不了的一種情緒,她敏感的神經忐忑著,不知道林杉會這麼問,是不是因為她有哪裡做錯了。
不過,她並沒有緊張太久,因為不等她開口回答這個非常簡單的問題,已經留意到她自然垂在身側的雙手開始慢慢攥緊的林杉就又說道:“這湯的味道還不錯。喝著令人心裡很舒服,多謝你的手藝。以往向來是陳酒做這些事情,偶爾換一換口味,其實也挺好的。”
雖說是得了稱讚,可看蘭雅此刻臉上的表情,彷彿是驚訝更大過了喜悅。
從來沒有人誇過她做的湯。
因為她的確沒有煮湯的天賦,做的飯菜也滋味平平,大約就像以前她在穆老將軍府時聽那些婆子說的,她做飯的水準也就夠把生的煮熟,吃不死人而已。
此時聽到居所裡所有人尊敬和服從的林大人誇她煮的湯味美。她除了懷疑自己現在是不是還在做夢。另一件立即想做的事情就是自己也嘗一口這甕中的湯,是否自己的手藝在不知不覺中真的提高許多?
不過,她雖然心裡懷疑,也沒有機會立即行驗證之事。但在她看來。坐在眼前的這位大人實在沒有必要假意誇讚她。並且他接下來的一個舉動也再次向外證明,他剛才的誇讚是他真實的感受。
林杉放下了指尖捏著的瓷匙,以單手端起那不過巴掌大的小湯碗。如飲茶一般將那碗熬煮得細碎的清淡溫湯三兩口飲盡。
如果是誰雙手捧著一隻大海碗這麼牛飲濃湯,那姿態看起來一定會顯得有些粗魯,但此時林杉手裡端著的那隻小湯碗比尋常茶盞都大不了多少,而且清湯的溫度的確不適合再細匙慢嚐了,他這樣喝湯的方式在第一次得見此景的蘭雅眼中偏就多了幾分灑然之意。
何況從某種角度看來,這無疑是對湯好的最誠實稱讚。
見林杉擱下小湯碗,蘭雅連忙走近一步,輕聲詢問道:“先生,還需要婢女再為您盛一碗嗎?”聲音雖輕,語意間卻盡是喜悅。
但很快令蘭雅感到意外和有些失望的是,林杉搖了搖頭。
其實他剛才會那麼快飲盡一碗湯,也不盡然是他覺得湯的滋味很可口,還有一半原因,是他敏銳到病態的聽覺已經遙遙聽見又有侍衛朝這邊走來,腳步之匆忙,顯然又是攜事前來。…
昨晚過於漫長的休眠,的確讓一些事務堆積到了今天,必須多付出一些精力耐心處理。
沒過多久,朝這邊疾步而來的侍衛就步入書房,是在昨天傍晚就有事稟告,後來又去鎮外尋了林杉一圈的山良。
山良望見昨天才見過的婢女也在書房裡,目光一掃桌面,便知道她在這裡所為何事。朝她點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山良便將視線移回林杉臉上,走到極近的距離低聲說了幾句,林杉聽罷就站起身,隨山良行出了書房。
待走到了數步開外,林杉忽然停下了腳步,想起每當他離開時,他的書房必然會上鎖。而剛才他一時走得急,疏忽了這一點,還留了一個婢女在書房裡。
但他又沒有轉身回去鎖門,步履只是頓了片刻。近幾天他已經開始在著手清理書房裡的草稿,原本堆滿書架的圖稿,重要的部分已經先一步清理完畢,只餘有些許殘碎圖稿。故而那間書房即便現在被一把火燒成灰,對他也構不成什麼損失。
至於那個煮湯很好喝的婢女,她本也不是會令他質疑的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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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林杉同他的侍衛走遠了,婢女蘭雅收回了視線,本來也準備收拾好碗盤離開,然而當她的目光觸及那開著陶蓋的湯甕,望著那甕還有絲絲縷縷熱氣飄出來的清湯,她心裡忽然又動了一個念頭。
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