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剛剛擁著棉被坐起身來,他就已經看見半開的門外走過去了幾個熟悉的臉孔。
那幾個渾身上下無不透露出飽滿精神氣力、卻在輕輕邁著貓步、故而看起來行走動作頗有些滑稽的青年侍衛,一瞧見屋中沉睡的人醒了。他們的臉上皆不自禁露出了喜悅笑意。
他們的喜悅差一點就躍喉而出了,又險險在擁被坐於床上的那個人忽然抬起的兩根手指“剋制”下,頓時全給咽回喉嚨中。
趿鞋下床,林杉輕輕拾起落到陳酒膝頭及地的毯子,重新替她蓋在身上。他的指尖滑過她的肩頭,指腹所觸頗覺伶仃,這使他對她的那絲憐惜很快變成了心疼。略微遲疑之後,他長伸雙臂,隔著一層毛毯裹抱著她,將她輕輕放在了椅旁床上。
——懷中所抱的女子本來身形高挑。前額能到自己的鼻樑。但在這一抱之下,他才發現,這女子體重竟不過百斤,實在過於瘦弱。
在林杉捏著被角要給陳酒蓋上時。雖然平躺到床上。卻還保持著一半坐姿蜷縮著身子的陳酒也醒轉過來。她霍然坐起。神情微滯片刻,才望著林杉脫口道:“你醒了?”
“看你睡得正香,就沒吵你。”林杉含笑頷首。雙手平放在眼前女子兩邊伶仃肩頭,略微用力下壓,“沒什麼事,你就接著再睡一會兒吧。”
“你昨天真是把我嚇出一身冷汗。”陳酒喃喃說了句。她只是迷糊睡了一小會兒,精神還在淺睡中繃著,待初醒來時,最先跳出腦海的赫然就是昨夜最令她擔心的事情。
依著肩頭傳來的力量指引,陳酒終於放鬆了一些心緒的又躺了下去,任由林杉再次替她蓋上被子,還聽他徐徐又道:“其實昨夜你可以不必守候在這裡,我只是有些暈酒氣,與醉酒並無兩樣,待睡一覺過後自然就會好了。”
陳酒輕微動了動嘴唇,一陣欲言又止。
這間臥室、這張床,雖然都是林杉的,但陳酒卻對它們很熟悉,因為她曾與林杉在此同食同眠將近兩年時光。但除了同食同眠,在這間臥室裡她沒有機會與林杉做任何別的事情。在那兩年對林杉而言最艱難痛苦的時光裡,她是以一隻枕頭的“身份”留在他床上的。…
林杉傷愈之後,她便連給他做枕頭的機會也沒有了。
若非因為數天前廖世第一次叮囑告訴她的那些事情,此時因為熬夜疲倦而疏失了不少耐心的她,很可能因為自己那枕頭的身份而心生一絲怨惱,甚至自輕於自己。
自己多年的努力,對眼前這個男人而言,依然是無足輕重的嗎?
是不是真的該放手了?繼續的守望,對他而言可能是絆阻,對自己而言也是一種煎熬。
假使自己失去了他,其實也未必就不能獨自生活下去……
不……不對……
陳酒心頭剛動了離開的念頭,她就忽然覺得一陣難抑的酸楚湧上心頭,彷彿胸腔裡那顆跳動的心臟忽然被一根帶子捆束,並愈束愈緊。
其實心上的那根帶子一直都在,那是她求不得而給自己帶去的壓力,然而倘若她不想繼續爭取那求不得的人時,她彷彿更覺得為難,精神上更覺痛苦。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求不得。求不得便不得吧!也許能每天看見他,就已經是一種得了。若因為自己而誤了他熬心半生的大事,自己才是背上一頂罪枷,真正失去了選擇的餘地。
陳酒臥在林杉的床上,蜷縮在還餘有她心愛的人融融體溫的棉被裡,那表層布料略糙的棉被褥子就彷彿忽然輕得像一團雲朵,承著她悠悠晃轉,令她無比眷戀的想要一直這樣沉醉其中。
鼻息間清晰可聞他服藥多年而沁透肌體的淡淡藥香,這種氣息她已經很熟悉了。她當然喜歡與他親近,但每每嗅到這絲藥氣,她又會覺得心疼。
她還是比較喜歡原來的他。
他最喜歡的兩種酒,一種是糯米釀造,一種是摻杏花。糯米酒口感醇厚,後勁較大,他喝過之後,往往眼中就會升騰一層薄霧。而杏花酒為了儲存花瓣香氣,釀造得則比較清淺,雖然有些微辣喉感,卻不易飲醉,故而是他日常都會飲上幾盅的酒品。常飲杏花酒釀的他,衣袂拂風而動時,若有若無的清杏氣息自然便逸散開來。
只是那樣的他也許再難回來了,他身上現在只剩有較為清晰的藥味。微微泛苦。
她本來以為,只要等到他傷愈康復,無論三年前他剛到達北地這座小鎮時,身體狀況有多麼糟糕,一切總也會很快好起來。
但事實情況令她失望,也極為無奈。哪怕是廖世親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