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所裡的這二十來名侍衛,除了各個武藝精湛,其中一半還兼有斥候探哨之能,另一半則都學有泥瓦匠手藝。
可不要忽視這幾個泥瓦匠,他們主要學的是軍堡屯所的修砌能力,並進行過惡劣環境訓練。不用標尺線量也能把數丈高的堡牆修得平直如一體,同時還兼具速度。除了修砌本領,他們對於建築的敏銳眼光。也能幫助他們在遊騎探哨時更深入細緻的推敲敵方堡壘的一些資訊。
對於這一點,陳酒大致也是知道的,但直到今天她才有幸確認會泥瓦工事的侍衛是哪幾個。
讓這幾個人修間民房,簡單得可以信手拈來。但他們可能連自己也沒想到,在離開北地這處小鎮之前,林大人果真會讓他們嘗試一下修民宅的感覺。因而雖然是極為簡單的事情,他們這幾人不知怎的反而燃起極高的熱情,不需言語商議便自然達成了一致決定,用上十足本事。要在這小鎮上留一點他們獨特的痕跡。…
陳酒見過京都東風樓從內向外翻修的過程,跟眼前的景象有些相仿。所以她才會詫異:這幾個人難道要把一間書房修成具有禦敵功能的堡壘?但受佔地面積的限制,這是絕不可能的事情。
見陳酒滿目疑色。幾個侍衛以為她要問林杉在什麼地方,其中一人便將她指去了東角院。
陳酒其實也正準備直接去問林杉有關書房的事,便不再在重建的書房旁逗留。移步來到東角院,院落不大,但植滿四季常綠的松柏,頗具古雅之意。
這些由侍衛們閒暇時去郊野山上移栽來的松柏大多枝密如蓋,此時又正值松枝新生的時節,深青色的老松針頂上新長出一簇淺綠的嫩松針,同為青翠色卻明暗交疊在一起的松針有如花蒲。望著這似花非花一團綻開的新老松針,陳酒忽然就想起了不久之前客棧花樹下的書生認真問了她的那個問題。
可知摘花的方式有幾種?
摘花的方式……
有幾縷被新嫩松針擠替掉的枯老松針隨著微風輕緩落下,陳酒腦海裡的念頭閃現,彷彿已經極為接近那個正在逐漸明晰的答案。
可就在這時,一個溫和的聲音從斜角傳來,頓時攪亂了她腦海裡那即將成形的念頭。
“吳醫師,你若再不動,我可能要陪著你一起變成石頭人了。”
“別催啊,你看我這不就來了麼?”
“你真落子於此?”
“哎呀!回天乏術、回天乏術……”
陳酒隨著聲音來處略挪視線,才發現林杉與前任御醫吳擇就坐在樹下手談。或是那兩人在開口說話之前一直太過投入精神,挾戰硝煙盡在神識內裡,所以雖對坐博弈卻靜如無人;又或者只是自己剛才看著松針的新舊交替,一時走神得厲害,才會忽略了相近只距十來步遠的那兩個人。
柏枝茂密如蓋,遮得下方石桌一片陰涼,若在盛夏時節,這裡的確是個納涼暇眠的好地方,否則居所裡那幾個侍衛不會瞄準了這處院落,費那麼多工夫從郊外樹木稀疏的山上挑選移栽來這幾株難得茂密的老松。
但此時只值春末,這偏北小鎮的氣候也沒南方暖得那麼快,如此濃蔭之下。久坐未免會感覺到絲絲涼意。
吳擇好像失手落了錯子,臉上表情裡既有些失悔又有些不甘。可能這一招損棋屬於他意料之外,所以他的情緒起伏有些大。一時忘了儀態,在石凳上坐不住了。就跳起身來並足蹲在石凳上,把原本擱在石凳上防硌的夾棉團墊都踢落在地。
他那樣子有些像頑猴爬上假山,再向山下眺望,然而他這居高臨下的視角依然改變不了他在棋盤上一子失誤釀成的敗局。
吳擇有些焦慮地搓著手掌,連著叫了幾聲“回天乏術”,與他對弈的林杉終於忍不住提醒了一聲:“吳醫師,這種口頭習慣可不能養成了。你是醫師,碰著去哪戶人家行醫。忽然順口一聲‘回天乏術’,再好脾氣的人家恐怕都要變臉拿笤帚趕你出戶了。”
“這我知道……”吳擇盯著棋盤,口頭答應得快,臉上卻沒什麼‘我知道明白’的意味。琢磨了片刻後,他忽然抬頭看向對面那攏手於袖中微笑端坐的男人,惱火說道:“你就知道催,你看,催得我落錯子,這下我又敗給你了!”
林杉失笑說道:“一盤棋能僵持著擺到這個程度,您老也是雖敗猶榮。”…
“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怎樣我都認。”吳擇極為認真的說道,“哼哼。敗中有得,我總算看清你次次得勝的狡詐處了!再來,這次我一定足夠平心靜氣,要勝你一次!”
話剛說完,他就準備收揀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