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以來,隨著他腳下走過的路越來越遠,但卻一次一次的只是收穫失望,他心裡的這種決念愈發深沉。這樣的他,怎麼會對一個相府派來監視他的人心存好感?至於高潛數度冒險救他出危難。在他看來,那只是高潛在履行對丞相的忠主承諾,與他同樣也無情義可言。
得知高潛在餵馬,按他那仔細耐心的行事風格,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岑遲這才臉色稍緩,隨口說了一句:“他真是一如既往的小心謹慎,可惜命格里踏錯了一格。”
方無流雲一般的眉尾挑了挑,沒有立即嘗試揭破岑遲話裡可能存在的另一重意思,而是微笑說道:“不小心點可不行。如果沒有這三匹馬。我們或許要被困在此地一個月。這地方太荒僻了。馬丟了不僅找不回活的,你想再買幾匹都不可能了。”
離開林杉隱居的那個小鎮之後,岑遲一行三人怒馬疾馳兩個時辰,於晌午時分停歇在另一個陌生的鎮口茶棚下。但實際上這裡不是他們今天計劃裡歇足的地點。
照計劃。他們應該略過此處比上一個歇足點更荒僻的小鎮。馬不停蹄的在天黑之前趕到距此地約二百里地的沙口縣,然後將馬換成馬車,修整一番再上路。
在從川西改道來北地的路上。岑遲一行三人本來是以馬車代步,不料半途遭遇流寇劫掠。流寇劫掠的目標只是財物,對方剛上來就直接揮刀砍裂一邊馬車輪,繼而削飛了車頂……高潛憑一人之勇武,雖然成功斬殺四名流寇,但再無餘力保全馬車,最後高潛反過來搶了流寇的兩匹馬,三人騎上馬這才逃離現場。…
只是這樣一來,風餐露宿了幾晚,岑遲花了兩年多時間才將體內毒素穩定控制住的結果,又有了逆反的跡象。這幾天他的臉色明顯又有些不正常了,必須儘快到達環境設施周全一些的縣城好好調整一番。
三年前岑遲離開相府的理由是為了找到方無,借學他吞霧食露的長生術學來化解自己中的那種奇毒,同時也抱著一絲尋找藥鬼廖世求解毒之法的念頭。但走過了這三年時光,其實高潛與岑遲相互都知道對方真正想做什麼,只是他們目前對彼此還有需求空間,所以才遲遲沒有點破這層窗戶紙。
對於此事,雖然方無這個北籬學派偏門弟子領受了蕭曠之託,願意一路協助岑遲,但實際上他大約還是保持著中立姿態。他既不因自己的師承與北籬學派存在淵源而幫岑遲對付高潛,也沒有因為丞相府贈了他幾年的酒肉之恩,就幫身份為相府十家將之首的高潛去更深層地監視岑遲。
方無只是一心求道,道心淡薄,有意避開一切襲擾心境的雜念。
但從岑遲的視角看待此事,方無誰也不幫,實際上對他還是存在著頗多的益處。方無雖然不願做傷害高潛的事,可是除此一條之外,在其它方面,他對岑遲都是能幫即幫。
岑遲無法想象,倘若方無也成了相府的耳目,他的所有行動才是真正被架空了。
然而時至今日,因為偶遇一個熟悉的臉孔,岑遲心裡被擱置了一段時間的某個念頭又被提調起來。與此同時,對於目前他與高潛的這種互相防備但還算平衡的關係,他也已不想再繼續維繫下去。
方無不太想點破岑遲心裡的那點想法,岑遲一時也還有些猶豫,是不是到時候將他存念已久的那個想法攤開來說了。
兩人就麼靜靜對坐了許久,直到忽然有一小股卷地風襲至茶棚,地上乾枯的草葉渣沫攪合著沙灰飛向天空,繼而又傾瀉落下,岑遲望著那風沙眯了眯眼,方無則是下意識把擱在面前桌上的茶盞倒扣下來。
半盞茶溢了半邊桌面,一泓茶湯溢位了桌沿,滴滴答答落下。
方無扶著茶盞的手微滯,岑遲半眯著的眼慢慢完全睜開。
“老道,是不是又準備朝天地感慨一番?”
“你想說什麼?”
岑遲與方無幾乎是同時開口,分別問了對方一個問題。這是兩個動機不同、但又差不多都是對方預料之中的問題。
兩個人互視對方,又一齊沉默下來。
若在往常,看著四野忽然席捲起來的漫天沙塵,刮掠推聳著平地孤立的這一座小茶棚,方無確實容易因眼前所見而凝聚精神以求有所領悟。用他這樣修道之人的理想念頭來講。水是坤地命脈,風是天乾呼吸,若能多感悟其中一絲縷,與天地壽元規律就又近了一步。
但在此時,方無沒有像岑遲說的那樣去感悟什麼。
他只是像尋常人那樣,在腦海裡動了幾個念頭,然後開口慢慢說道:“你做決定了?”
在剛才他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