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有沒有連通這處小鎮的商線,對燕家以外的人而言,便如叫人分找頭髮絲上的雀斑那般困難了。…
在那位先生的居宅附近守候觀察了大半年,確定那位先生已經大好,洛星兒便帶著一本筆記回到了京都。
不負皇子的託付。雖千難萬險,但總算完成了這個任務,帶著冊子回到京都的洛星兒,望著眼前的景物越來越熟悉,心裡卻越來越懼怕。
回到熟悉的地方,即將見到想念過千百回的皇子殿下,她卻在走過京都城門的那一刻,心生退縮,不敢再繼續向宮門的方向走近一步。
原來,近鄉情怯,就是這個感覺。
頭上多了塊暗紅奴疤的我,會被他嫌棄嗎?
自己當然希望,他不嫌棄;但同時理智又在明確告訴自己,即便因此被嫌棄了,也在常理之中;但自己仍然會為這常理之中的事心痛,彷彿有個人死在了心裡。
如果不去見他,就能永遠儲存三年前在宮裡的美好記憶;但必須回去,否則自己這三年的努力,又是為了什麼?
內心陷入兩種情緒掙扎之中的洛星兒,回到京都以後,並沒有立即與三年前皇子給她留在京都的接引人聯絡 。她只是一個人默默無聞的租住了一間民房,將近半個月,不怎麼出戶,也不怎麼生火做飯,只湊合吃些幹餅。儘管她留了很厚的劉海兒,但她仍怕看見水缸中映出的那張臉,也怕別人的眼光洛在她臉上多一刻。
但她最終還是走出了那間合窗閉戶的屋子。
而她第一次鼓足勇氣接近那道內城,便正好看見他策馬奔來。
在北疆磨礪了三年風沙,就算忽略掉自己額頭上的那道奴疤,自己在他眼中,肯定還是變黑變醜了吧?
還好,他似乎沒有看見側身半掩在一株柳樹後的自己,只顧著疾馳前行。
洛星兒扶樹站立,眼前風一般馳行的羽林軍掀動氣場,她連忙捂住額頭一蓬厚劉海兒,衣袖遮去了半邊臉,但沒有遮擋她向馳行在羽林軍最前面的皇子投去的目光。
三年未見的他,已然成長了許多。他臉上輪廓已盡褪少年的青稚,有了深刻的弧度。他的眉目略深邃了些,與他的父皇睥睨天下的氣勢又接近了些。
他還是那麼瘦,但學會了騎馬,身體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
可是,為什麼他的唇色那麼淺淡?因為他手掌纏著繃帶的傷口?皇宮裡又發生了刺殺麼?他有傷在身,若在以前,萬不會有誰允許他這樣風馳出宮的。
一顆心就此提吊起來,她卻不敢直接尾隨。一來仍有些畏於他可能會發現她,二來。三年未回京都,不知道這帝京內部的勢力格局,是不是又發生了什麼變化?她不想給任何人惹麻煩。
在原地等了幾個時辰,終於見他回來。卻是換掉了馬,與皇帝一起坐進了輦車中。金色絲線疏織的簾幕放了下來,夕陽餘暉打在上面,模糊了輦車裡的人影。但看得出來,皇帝似乎精神很差,以往印象中端坐時如山般穩的皇帝,今次從外面回宮時,於輦車上將半邊身子都靠在了皇子肩上。
皇宮,似乎真的就在近期出了什麼大事。
當夜,洛星兒就聯絡上了皇子在三年前給她留在宮外的聯絡人。夜半即透過那道宮牆,進了華陽宮。
華陽宮裡一切如舊,前庭那栽成一道花牆似的海棠,葉片兒在夜風裡輕輕搖曳,洛星兒剛剛步入這道庭院。便想起了夏夜螢火蟲在其間穿梭的景象。…
住在這座寢宮裡的皇子,似乎也只是外貌上成長得清俊了些,但脾氣如故,依然習慣默默撐著自己的辛苦。她輕手輕腳走進內殿,看到他靜靜臥於榻上,看似安睡,其實眉頭蹙著。冷汗淋漓。
真的捨不得、也不放心離開這個不會照顧自己的男人啊!
但當他醒來,認出了她,她卻又從他的眼神裡,讀到了離開的勇氣。
果然還是嚇到他了。
如果僅僅只是不復舊顏也好,不妨礙她雖然卑微、但能繼續待在他身邊。然而帶著額頭上這塊奴疤,不僅自己無顏見人。也不可能再拖著他困擾吧!
留下了那本三年血淚寫就的筆記,問詢了他手上的傷勢,大致已經痊癒,她便可以放心的走了。
洛星兒走了,雖然她應允了二皇子王泓的挽留。暫時還住在京都,但她的心,其實已經想走了。
待在這個處處熟悉的地方,只會讓她時時刻刻清晰的看見,自己失去的最寶貴的東西 。如果換一個新的生活環境,能使她暫時避開這些,那她願意做一個躲避本心的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