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多年,沒想到最後讓你願意回去的理由,竟是如此……”林杉感慨一聲,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廖世要回的地方,既儲藏了他成長的記憶,也留存著他痛苦終生的一段記憶,此事說起來極為複雜。並且思及那地方的古怪環境和古怪的某個人,他此番回去也料不定是福是禍,一時間林杉的心情也變得有些複雜起來。
“什麼時候走?”沉默良久之後,林杉輕聲開口說道,“我安排幾個侍衛一路護送你。”
廖世默然驅散了心裡的那片陰霾,稍斂心神,然後慢慢開口道:“我當然不會早過你走,不過你不必給我安排侍衛,你不會不明白,武功再強的人也抵抗不了我那師弟的一把藥。此去生死半數,我雖然不願醫治於人,卻也不想害人性命。”
思及廖世的那位師弟,因為此時牽繫自己重視的人,林杉眉峰不禁微跳。
廖世見林杉不說話了,忽然嘆了口氣。此次來找林杉的主事說完,他便收起了有關這事的心情,著眼另一件事,微笑著說道:“不知此次辭行,下次再聚又會是哪個年月,這幾天你好好想想,還有什麼需要我辦的事物,儘管開口。”
林杉目色一動,注視著廖世良久後才道:“叔,你這麼說話,我總覺得不放心。”
“是不是聽來像在說遺言?”廖世忽然哈哈大笑一陣,斂笑後又道:“如果我真的死在那兒了,你記著讓嚴家老兒給我披麻弔喪,這老小子坑我啊,早早就扔了個麻煩在我身邊,我又不好甩脫,可惱。”
林杉想笑,一時又笑不出來。
如果廖世真認為嚴行之只是個麻煩,憑他的性格,隨手拋棄掉就行了,他不是做不來這事 。但他如今果真做不來這事,便說明了一個問題,他並非真認為嚴行之是個麻煩。而若非嚴廣知悉這一點,有怎能“坑”得到他呢?
廖世為了治療嚴行之的家傳怪病而回到那個存在萬分兇險的“家”,即便不說全部,也至少有一大半是他甘願如此冒險行走。只是他總習慣扯嚴家那位長者幾句閒話、壞話,才會有讓嚴廣給他戴孝弔喪的話扔出來罷了。
廖世將要回哪裡去,這一趟意味著要承擔多大的危險,這世上目前恐怕就只有林杉一人瞭解。只因為他們兩人在師門上存在一些久遠淵源,以及自己本身又存在數道割裂不開的交集,這些過往經歷讓這兩個隔著輩分的人對彼此都瞭解得比旁人深徹許多。
所以,瞭解此時所代表的意義的林杉此時不想與廖世戲言,但他又知道廖世的脾氣,亦是個不容易被勸的人,並且倘若廖世被勸回頭,也許嚴行之那最後一絲得到治療的機會也會因此失去,一時之間,林杉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屋子裡頓時陷入一陣沉默。
良久之後,林杉忽然開口問了一句:“叔,你回去真的能找到治療嚴家怪病的辦法麼?”
“嗯?”廖世剛才似乎是在走神,聞言只神情恍惚了一下,並未回答。
林杉斟酌片刻才又問道:“聽說,嚴廣結識你的初衷就是為了請你給他母親治病,如果那時候你能回去一趟,也許就沒有今時嚴家兩位孫輩的病難了。”…
廖世似是到了此時才剛剛回過神來,擺了擺手慢慢說道:“那時的我才剛從鬼門關逃出來沒過多久,可是半分都不想回去。再者,我知道自己用藥的習慣,太重太狠,那時嚴家太夫人五十多歲了,我何止不敢用藥,連動口說一句都生怕被嚴廣那老小子纏上。”
林杉淡淡一笑,沒有說話,卻在心裡道:與藥相比,其實你還是更看重人命。
看見林杉臉上浮現的笑意,廖世話語微頓,兀自感嘆一聲,才接著說道:“嚴家太夫人雖然無福活到甲子年,但活到五十八,子孫圓滿,也就夠了,沒有必要在晚年最後一段日子裡還要忍受治療的痛苦。但是嚴行之這孩子不同,如果機緣合適,而他又能熬得過來,病癒之後可有大把青春可度。這孩子,學醫有天賦。”
林杉微微一笑,沒有對廖世的話表達自己的看法,只道:“叔,你變了許多。”
“哦?”廖世神情微滯,旋即又笑著道:“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了,我那個形同瘋子的師弟有沒有變,是變得正常些了,還是更瘋狂了?”
“也許吧。”林杉想了想後說道:“他對你的歉疚,會讓他變得收斂些;但也有可能,他憤恨你的離開,會變得更為瘋狂。人還是最容易被人改變,但這世上能改變他的恐怕就只你一人,他或許除了你之外,會視所有外來者為仇敵。”
廖世明白了林杉的意思,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