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確,岑遲身上既無功名,又無兵員,而且現在的他正被慢du纏身。一時半會兒裡能做什麼呢?在西北那片山高、路險、多瘴,近同蠻荒的地方,他能做什麼呢?
當年相府收留岑遲的原因,其實是因為父相瞭解他的師承意義所在。
史靖頓了頓聲後,又對三兒子說道:“倘若岑遲真如你所懷疑的那樣。此時我們動手,豈非是暴露了麼?為了一個無權無兵的單薄之人冒這種險,不值得,如非可用之才不如及時捨棄。”
與父親這般談話已不是首次,談及岑遲的事,每次的對話氛圍都會有令人心緒不暢的時候。父親不會把話說得太直白,史信很瞭解這一點,也清楚此時父親話裡的那絲肅殺。
但他終是有些不忍,嘆了口氣,輕聲道:“真要這樣麼?”
在話至岑遲的事之前,史靖就已經有了預料。即便史信嘴面上不會悖逆他,但他若真要對岑遲下狠手,史信心底裡絕對會生猶豫。
“此事……”心緒微微凝滯了一下,史靖喜怒不行於色的開口:“尚有變數。”
這話中的“變數”二字剛落下音,史靖就看見兒子的眼中浮過一點亮光,但沒來由的,他自己的心裡卻感覺到一絲厭煩。
史靖很費解,想不透岑遲是用什麼辦法對自己的兒子構成這麼大影響的。
因為他曾擔任過信兒的西席先生?不,那只是掛名先生,掛了個虛名,實際上他近乎什麼也沒有教給信兒。
因為他與信兒同日及冠?不、不,那原本是自己的一番好意,可在相府因信兒的及冠禮而擺宴時,岑遲那廝卻在花園裡失手把玉冠摔毀了,那叫及得什麼冠?
還是因為……罷了,那姓岑的年輕人根本就不在相府常住。不過想來也怪,他不常待在相府,卻絲毫未削弱信兒對他的看重,倘若他常居於此,那豈不是……
難道傳說中的北籬學派,連心術之學都鑽研凝練得這般恐怖?
心緒遊走到了這一步,史靖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繼續思考下去,他無聲一嘆,轉言又對史信說道:“是留是棄,最終都需要做出抉擇,倘若我們與他走到不能同伍的岔路口,為父希望你不要優柔不決。”
史信聞言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這次在聽完父親的告誡後,他眼中神色未再起一絲波瀾,似乎在父親剛才一揚一頓的話語過後,他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再次端起茶盞,掀開蓋後,還沒去吹開浮在茶湯上的些許茶沫,就準備滿飲一口——他忽然感覺有些口乾,儘管在聆聽父親的話時,他未動口舌,半個字也沒說。
然而他手中的茶盞才微微一傾。茶湯還未沾唇,他就又放下了茶盞。
只因為他看見門口有一個女人走了進來。
甫一眼看去,這個女人約摸四十出頭的年紀。她臉上的深刻皺紋不太多,但細紋不少。顯得面板有些乾燥、失了光澤,看樣子是她少操勞但又不太注意體面保養的結果。
女人衣著錦繡,衣衫上有著色彩明豔的刺繡花樣,但卻無法將她的臉色也映襯得紅潤有精神。細細看去,她除了臉上的皺紋不太明顯,膚色也很白皙,可那是一種少見陽光所致的白,沒有健康生動的光澤。
她的確很少為生活上的事以及身邊的事操心,因為她實在太能操心了,所以必須剝奪她操心的權力。以免她的神經錯亂累及別人。
這個女人本該有丞相府大婦的身份——當然她現在也算是有這種身份,但卻只是僕人心裡那位傳說中的大夫人。
她只是相府以大夫人的身份細緻養著、確切說應該是密切關在一處小院子裡的瘋女人。
相府留下不多的老僕人裡,偶有幾人私下裡憶及這個瘋女人的過往,雖然時隔數年,仍讓人覺得背上發寒。這令人談到後仍不禁後怕的事。便是瘋女人在她的親生兒子五歲那年,差一點親手掐死了他。
一般來說,高門大戶裡若發生了什麼事,責任追究起來,最終都會甩到最末的弱者身上承擔,卻未必是將責怪還到該負責的人身上。這也算是人類群體裡衍生的一種競爭法則,冷酷而必然。
史府出了一個瘋主人。如果不關起來,任其為禍,以後這些僕人的日子恐怕要過得異常艱辛。因而對於丞相老爺的決定,僕人們是心懷感激的。
更何況大夫人所生的史二公子如今也都有點瘋症,這對母子不能給史家貢獻絲毫助力,還淨添負擔。史老爺卻依舊照顧了他們孃兒倆衣食無憂的生活,沒有將其拋棄。
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