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是兩個兵卒配合著,各自雙手握著一把長竹竿。一竿作為鉤子,掛起燈柱上擋風遮雨的半透明狀油紙燈罩。另一竿用來點火,竿頭嵌有一根已經點燃的油棉芯,石乙曾在心裡把它想象成放大的火柴。當然,這點燈兵卒手裡握著的這種“火柴”,可燃時間就久多了。
點燈工作看似簡單,其實極考慮人的臂力和瞄準能力。雖然兩個主要負責點燈的兵卒踏在一輛半人高的工具車上,但他們舉起手來,也仍與燈柱頂端距離有一丈遠左右。隔著這樣的距離點燃細絲燈芯,對眼手協調能力是有考驗的。除此之外,點燃一條街的街燈,大約要雙手舉過頭頂一刻時左右,這可不是什麼輕鬆活兒。
這樣的工作,京都每天傍晚都會進行,儘管這類利民設施並未普及到京都每個角落,但對京都居民而言,並不是陌生的事。不過,每天傍晚,仍會有一些孩子停止了嬉戲,滿眼好奇的看著那些巡城兵點燈。
有時孩子們也會忍不住靠近那輛工具車,想玩那明晃晃的小火苗,只是他們往往很快就會被那點燈兵的一挑眉、一瞪眼給嚇跑。然而被嚇跑的時候,孩子們明明叫喊得厲害,其實臉上卻多半掛著頑皮的笑,彷彿惹得那些平時極為嚴肅的巡城兵叔叔擠眉弄眼,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
點燈兵看起來很高大強壯的樣子,握著常常的竹竿站在高高的工具車上很威風——其實卻沒那麼可怕,不會無故兇人。有些膽大點的孩子會在被嚇跑後,回頭扮鬼臉,那些兵卒多半隻能繃著臉當做沒看見。但孩子們若想玩火,那是萬萬不能允許的。
石乙曾聽他那有點不靠譜的學廬同席說過。這些個點燈的兵,可不能小看,其中大部分成員估摸著是軍方擲矛手。這些兵平時只是點燈,但沒準哪天到戰場上。他們手裡握著的竹竿變成了堅硬且尖銳的投射類長矛,一根準確投射的長矛便能廢掉一個騎兵,亦是專破甲陣的重要兵種。
為此,石乙也時不時留心觀察過,這些點燈兵的身形。現在是即將入夏的時節了,人們身上衣衫漸薄,這些兵卒亦已換下鑲棉襖甲,石乙能看見那幾個點燈兵的雙臂,果然非比尋常的粗壯。他忽然想起,
前世他讀的某類小說。裡面常出現“虎臂猿腰”這個詞。說這幾個兵是猿腰有點不準,但一對臂膀倒真壯實。特別是當這些兵的雙手舉到某個角度時,只是旁觀,也會覺得擲矛兵的確需要這樣的體力條件。
雖說用兵只在一時,但千日養兵一刻也鬆懈不得。這項消耗開支不小,但旁觀這些目前賦閒的兵卒體能狀況,可見當今南昭皇帝在養兵這件事上,並不吝嗇物資供給。
離開那片玉郎館林立的街區,那幾個點燈兵的身影也已丟到腦後,石乙與莫葉同行,隨後帶著她又來到了松溪街。松溪街是京都一個較為集中出售文房用具的街區。這片街區的路邊燈柱已經全部點亮,比清風館那邊可算早許多了。不同的地段,利民裝置的維護工作仍有厚薄之分,這幾乎是古今不可避免的規則。…
隨石乙步入一家紙品店,莫葉終於忍不住問道:“時辰不早了,該記錄的也都已記下。這個時候你還要買紙,準備做什麼?”
石乙故作神秘地道:“買紙不一定是為了書寫,我待會兒再告訴你緣由。”
……
……
在伍書與程戌二人離開那條橫躺了四具死屍的潮溼巷道後,待那幾個清掃的人做完本職工作,也拖著改扮成垃圾車的運屍車離開。他們背後方向的巷道另外一端,忽然閃身出現一個人影。
此人長得有些矮,個頭也比較單薄,乍然一看,誤似女子,但從正面看他,則明明白白是一個男子。
這個男子約摸二十五、六歲的年紀,他行走的動作很輕靈,看來頗有些縱躍功夫的底子,但他的臉色看上去又有些不太健康的蒼白,似乎是在不久之前才患了一場大病。
這個人與伍書一樣,也是四組的。準確地說,這個人本來是四組外派組成員,但他既然在幾個月前因為患病而被召回京中休養,此後很可能留在四組駐京部,那麼他也可能在不久之後成為伍書的屬下。
然而他在剛才卻一直只是旁觀伍書與那幾個蒙面殺手周旋,直到後來程戌跳了出來幫忙,他也沒有現身的意思。
在幾個月之前,他一直活動在北雁,在回京後的這幾個月裡,他一直留在統領府給統領大人做侍劍人,與慣常晝伏夜出的伍書極少碰面。只是幾個月裡少有的幾次碰面,還不足以令伍書熟悉此人的武功路數,同樣的,這個人對伍書的武功路數也不能熟知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