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杉目色平靜地掃了一眼那封信,淡淡說道:“我自己寫過的信,自己怎麼會不記得內容。你現在所憑仗的籌碼,對我而言,只是毫無價值的東西。”
江潮笑道:“不,這不是你寫的,是別人寫給你的,雖然屬下只能看到信袋上的落款,但見筆觸娟秀,似乎是佳人鴻書。”
江潮雖然在笑,但他說出這番話,除了頗用了點心思,自己也是捏著一把汗。話說到了這個程度,再動不了他的心思,自己也就沒轍了。
林杉果然眉梢一動。
扶他坐穩的九娘此時也是想起一個人、幾件舊事,神色跟著一動。
“焚書是我自己的事。”林杉緩慢開口。但語氣可不太友善,“你怎麼可能拿到那裡頭的東西。”
“你的另外一個屬下拿到的。”江潮心中微喜,看來林杉已經動了念頭,“而我,是從他那兒拿到的。”
林杉忽然冷笑出聲:“你不要命,還不要臉。”
江潮聞言乾笑了兩聲,喃喃道:“屬下曾也思考過一個類似的問題,要一個人放下臉皮,比要一個人放棄性命,哪一種最容易?後來我想明白了自己認同的觀點。如果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怕丟了臉面?”
林杉沉默了片刻,忽然說道:“我相信求生的意念比求死的意念更珍貴。我身邊需要敢於求生的人。”
他剛說完這句話,大帳外忽然有一陣大風撞了上來,雖然軍帳足夠結實,但還是有不小的風從帳帷接地的一條縫隙裡鑽了進來,撲到林杉車前。
吳御醫眼疾手快。“啪—”一聲關上了車門,內嵌式的車門,具有很好的密閉性,車中幾人,連頭髮絲都沒有被風驚動絲毫。
九娘舒了口氣,感激地看了吳御醫一眼。然後又看向林杉叮囑道:“起風了,要當心。”
林杉遲疑了一下:“江潮還在外頭,他的傷跟我大致相同。”
吳御醫想了想後勸道:“還是寫信說吧。我可不敢再開門了。”
林杉搖了搖頭,但好像不是在否定吳御醫的提議,而是在否定自己的什麼心緒,然後沉默起來。
吳御醫面現猶豫神情,雖然未得到林杉的回應。他還是側身從那盒子裡又取出紙筆來。林杉看著吳御醫擺好筆墨,卻良久也未動手。
沉思了許久。他忽然嘆息一聲,像是決定了什麼事,緩緩說道:“吳醫師,請你為我代筆。”…
吳御醫聞言,連忙將擺在林杉膝前的筆紙又挪了回來。謹照林杉的口述,寫好一張字條,吳御醫正要轉身將字條投遞出去,忽然又聽林杉說道:“希望廖世能快些到達,車上的藥快不夠了。”
吳御醫愣了愣神,問道:“這些要不要也寫上。”
“不必。”林杉鬆緩雙肩,疲倦乏力地往九娘身上靠緊了些,“只是我的牢騷。”
九娘感覺到衣服外有溼意沁了進來,心中頓時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顫著手繞到林杉的後背輕輕撫了一下,待抽回手,就看見手指上的那抹淡紅,她頓時驚得呼吸急促起來。
他後背上傷處沁出的那種淡紅液體,不只是剛才把身上的輕絲質衣裳侵透,此時也有一些沁過了外頭罩的這件篷衣了。
林杉此時身體與九娘貼得極近,他後背的傷,外創面又那麼嚴重,不需他睜眼去看,就已能清楚感覺到九孃的動作。
已經閉上眼睛的林杉感覺到九娘忽然變得起伏起來的呼吸,忽然開口輕聲說道:“酒兒,燙傷就是這樣,不信你等廖世回來了自己去問。如果到了真正結硬痂的時候,那就是快好了。”
九娘聞言,只將信將疑的看向吳御醫,就見吳御醫在稍微遲疑之後,默然點了點頭。
燙傷分水燙和火燙兩種,而火燙的結果最為嚴重,但吳御醫在宮廷當差,幾乎不會碰到這樣兇殘的傷情,實治經驗並不厚實。不過,當他想起廖世那宛如縮水了的形象,不知怎的,他竟心生一種信心,覺得這老頭一定有好辦法對付各種兇殘的傷情,包括火燙傷。
……
當護送林杉的騎兵隊面臨烏雲遮頂,陣風掃狂雨的劇烈天氣變化,必須停下隊伍行程紮營為守時,相距數百里外的京都東郊海岸,大雨也是潑降得如起了躁人脾氣。
分量不小的雨滴從雲端出發,前赴後繼衝擊著柔軟的沙灘,捲起細股的流沙,然後分散傾斜滑入大海,使靠近沙岸的海水也變得汙濁起來。
莫葉在冒雨撿回髮帶後,順勢就把頭髮攏到腦後,隨手一紮。她剛轉身走回,就看見桌旁喝茶的四個人正好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