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來這裡的主旨還未挑明,忽然先說了這些,總讓他更加感覺忐忑,隱隱懷疑是不是有山般重任要壓下來。…
王熾這一番長話說到後頭,心裡也真是動了些情緒。
提及朋友二字,他禁不住想起了一段十多年前他還在北疆時的場景。那時北疆環境雖然艱難惡劣,傾斜欲塌的大周朝局更是像一把刀懸在頭頂,但那時候在軍中大帳裡,父親還在,妻兒近在,沙盤旁兩位好友圍坐炭火盆旁侃侃而談,常有念頭交鋒處,最後卻多能合作融洽。
黃沙漫天、鋒厲如刀的北疆大地,雖然不如京都這般美麗,但在那種四野一片坦途的天然戰場上策馬狂奔,迎沙武刀,也是自有說不出的灑脫豪氣。
現在不行了,他需有帝王威儀,就是想耍兩下刀法,也得事先準備場地。京都街區雖然按照他的理想修得無比寬闊筆直,但為了城中平民百姓能生活得安寧點,便有了限馬令。至於那些朋友,如今就只有一個人還近在身邊,但在不久後也將遠去了。
或許現在的日子也不是全無好的地方,如果像以前那樣繼續住在北疆,也許泓兒根本難以活到今日,又或許整個王家已在數年前大周覆滅的浩劫中消失——九代從軍,千餘族人當中出了五位元帥、一百一十三位將軍的王家,絕不會易幟到北雁麾下,踏碎祖國山河。
但如果不是選擇了過現在這樣的日子,在接小女兒回家的這件事情上,自己或許不會像現在這樣被動受縛。
也許是在微服出宮來阮洛書店的路上看到了一些普通小家庭裡的溫馨小風景,又或許是現在看著眼前這張年輕臉龐,讓自己想起好友臨終前萬分不放心的話語,王熾沉寂許久的一根心絃被撥動。在思及那個還在宮外遊蕩的小女兒時,他又想起了一些與權力江山無關的東西。
側目一眼,見阮洛良久無語,並且他剛才還能直視過來的視線此時也已微微垂落,王熾不禁在心裡淺嘆一聲:這些話,終究還是不太適合對一個後生說。
略整心緒,王熾已經恢復了初開口時的那種平靜語調,緩言說道:“我剛才說,這次出來是為了散心,其實也不盡然,還是有一些事情,特意要叮囑與你。”
阮洛聽得這話,微垂的目光忽然抬起,眼中已無剛才那種忐忑神情,目光凝聚,神情亦鄭重認真起來。
王熾只沉思了片刻,便直接問道:“燕家的銀票舀回來了沒有?”
銀票作為一種為現銀交易減負的工具,全國商戶每天來往不知要發行與銷燬多少張。這種紙片本不會受到一位帝王過於仔細地記憶,然而此時王熾說的燕家銀票關係到的另一件事較為重要,所以他才著重提及。阮洛對此的態度也是異常凝重。
那張只在燕家內部賬務處通行生效的白銀蘀代票,早在幾天前就被燕鈺舀回去了。現在王熾說的銀票,指的是從北疆某地發回來的湣�炱薄�
銀票造假之事,若放在普通百姓身上,是要受重刑監禁或者殺頭的大罪,但眼下燕家這種特別銀票被造假的事情,竟是南昭皇帝親手主持,自然不能用普民刑律來衡量這件事的罪罰。能用發行國運銀院銀票的技術複製他國銀票。造假技術幾近完美,似乎也沒什麼危險。
然而這事情若抖露出去,涉及交易誠信問題,波及面之巨大。恐怕會對兩個國家的物資交易行業產生重大破壞衝擊。
南昭不是想商貿興國麼?然而這君主帶頭造假的事情若傳出去,哪個商人還敢放心,說不定照學照做,還能扯上南昭君主這個痛腳堂而皇之為自己開脫。商界之事雖然瀰漫著唯利是圖的一股銅臭味,但貨銀互易的基本原則還是要講究一些的。一旦這個原則被打亂。行商倒不如直接去硬搶。…
而使阮洛心神震盪的關鍵一點還是,他從這件事裡嗅出了一些不好的苗頭。
雖然他對燕家沒什麼好感,覺得這個家族裡交易的法則太過強大,沒有什麼是不可以買賣的,貶值後的清洗工作更是冷酷。但他倒從未想過讓這個家族滅亡。燕家當家人如何以利為重、利壓一切,但燕家一千多族人,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婦孺,是一個家族中的弱者,他們只是需要一個安居環境而已。
但十四年前輝煌程度不亞於燕家的葉家覆滅案告訴商界中人,你家再有錢,也不要試圖碰撞皇權。
而燕家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根基自小梁國萌芽壯大的燕家,一直與梁國皇室關係不錯,於口頭上常常奉迎,於白銀上樂於奉獻。
小梁國領土不大,地處偏僻,土壤貧薄,國家自身的資源生產能力很有限,如果沒有商旅活動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