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長途飛機很累,我要先休息了,你們都出去。”侯雪琴抬起下巴、挺直腰背,當著三個年輕人的面關上門,她要獨自療傷,不準任何人安慰。
門一關上,她才讓眼淚盡情奔流。當一個母親失去孩子,唯有淚水可洗淨傷口,讓它慢慢止血、結痂,但那痛楚的深度,卻是多少時間都無法平復的。
半個月後,紀念章漢翔的喪禮上,眾多親友都到齊了,其中不乏達官貴人,侯雪琴的政商關係極佳,在這種場合自然要出南,交換資訊,也打好關係。
小雨靜靜落下,佛音環繞在靈堂裡,死去的人不知是否聽見了?或者只是活著的人在安慰自己?
繁文耨節、應酬交際、答禮進退,持續了三天還沒結束,章詩吟忍不住抱怨。“搞什麼東西?這些人認識我大哥嗎?如果大哥知道,一定氣得叫他們滾。”
侯雪琴對女兒的態度極為不滿,立即下驅逐令。“你不想待下去就給我走。”
詩吟翻了翻白眼,轉向愛玲耳邊叨唸。“看到了沒?你婆婆就是這樣,重視表面甚於內在。”
侯雪琴更火大了。“別把你那套歪理灌輸給愛玲,她是個乖女孩。”
“沒錯,我是壞女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詩吟吐吐舌頭,轉身就走,反正她也受夠了,她自有懷念大哥的方法,用不著在這裡假惺惺。
侯雪琴看愛玲想追上去,立即拉住媳婦的手。“你不用管她,她已經沒救了,最好少跟她打交道。”
“可是……”愛玲明明就看到,小姑眼中有一抹淚意……
為何她們母女不能正視彼此、把心開啟?難道非要等到生離死別,才會懊悔當初沒好好把握?
“你別放在心上,她們就是這樣相處的。”章宇倫嘆口氣,母親和妹妹的戰爭永無休止,他夾在其中多年,始終看不出誰會先倒下。
“奶奶,我好累喔~~”淳淳的聲音響起,因為連續三天以來,從清晨站到深夜,她早已雙腿發軟。
侯雪琴卻不允許軟弱的表現,章家的孩子必須堅忍不拔。“這是你父親的喪禮,你一定得撐著,做個好孩子,知道嗎?”
“喔……”淳淳無可奈何地應答。
此隋此景,不由得令章宇倫想起童年往事。每次在爸媽舉行的宴會上,哥哥總躲進房間畫圖,妹妹則跑到外面玩耍,只有他乖乖地招待親戚、招呼客人,由於父母的期望和要求,他永遠得做個好孩子,莫非從今以後淳淳也要這樣過日子?
不,他不願讓母親主宰這一切,他只希望淳淳做個快樂的孩子。
下定了決心,他堅定地對愛玲說:“你帶淳淳進房去休息。”
侯雪琴瞪住兒子,他以為他在做什麼?這個家還是由她作主的!
“大哥也不會希望淳淳累壞了,你快帶她去休息,明天請假不用上學了。”章宇倫故意提高音量,讓客人都能聽到,他知道母親愛面子,不會當場發作。
果然,侯雪琴咳嗽兩聲,半句話都不說,只以冷淡眼神傳達她的不滿。
愛玲對宇倫投以感激的一眼,她也擔心淳淳的身體受不了,不管婆婆會怎麼想,她牽起女兒的手,默默走向房間,感覺背後有人監視著。
侯雪琴看著媳婦和孫女的背影,決定等喪禮結束後再來處理,她是這個家的女主人,直到她嚥下最後一口氣才能改變。
當晚,章宇倫認定是攤牌的時機,來到母親房前敲門——
“媽,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我也有話要告訴你。”侯雪琴對先前的事仍有芥蒂,宇倫怎麼可以違抗她的意思?他從小就是個讓人放心的孩子,不像漢翔或詩吟那樣,動不動就跟父母頂嘴。
今天的事讓她發覺到,她必須主掌孫女的教育權,孩子從小就要嚴格管教,否則長大後只會變成懦弱無用、放肆妄為的廢物。
然而,兒子接下來說的話,卻讓她大惑不解,這到底是什麼情形?
只聽得章宇倫一開口就說:“我愛上了愛玲,我希望跟她結婚,請你答應。”
“結婚?”侯雪琴眨了眨眼。“哪個愛玲?怎麼跟你嫂子同名?”
她確實希望兒子結婚生子,畢竟他都三十歲,也老大不小了,但從來沒看他帶女友回家過,她還一度害怕他跟女兒一樣,若變成同性戀,可就天下大亂了。
現在兒子說要結婚,她既安慰又驚喜,只是不懂怎會如此突然?
母親的反應讓章宇倫有點想笑,如果可能,他也想說只是剛好同名,